王悦之的目光从谢灵运脸上移开,落在自己心口。那墨莲印记带来的灼痛虽因谢灵运带来的消息而一度被怒火压制,此刻却又隐隐发作,如同埋在皮肉下的火炭。他想起谢灵运方才提及的守墓老仆,那枕下的符箓,屋后新翻的泥土。
“避邪符箓……与北郊祭坛所见相似?”王悦之声音低沉,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描画着记忆中那古拙的符文轨迹。胸口的灼痛似乎随着他的思绪波动了一下。
谢灵运点头,神色凝重。“绝不会错。那画符的笔意、炁韵流转的痕迹,虽极力掩饰,但根基同源。一个看守墓园的老仆,不该有此物,更不该将其藏在枕下。”他顿了顿,看向王悦之,“令先祖王羲之以书入道,你这家传的《黄庭经》,与符箓之道关联极深。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试试。”
王悦之沉默片刻。家传《黄庭外景经》他自幼临摹,早已烂熟于心,却始终只当其是书法范本,从未想过其中竟可能藏着克制邪咒的法门。经卷是祖父临曾祖羲之公小楷《黄庭经》的摹本,笔力遒劲,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律。他依言闭目,努力摒弃杂念,将心神沉入那片熟悉的墨迹之中。起初,思绪仍如乱麻,胸口的灼痛干扰着他的凝神。他调整呼吸,回忆谢灵运先前点拨的几句玄要,尝试以神意引动体内那微不可察的炁机。
指尖无意识地微微颤动,仿佛握着一支无形的笔,循着记忆中最精熟的那几行经文勾勒。起初并无异状,但渐渐地,一种奇特的共鸣自指尖与心口之间产生。那并非实质的触碰,而是一种内在的、细微的震颤。他感到一丝极微弱、却清凉的气息,自指尖流转,竟稍稍压下了心口的灼热。
他心中一动,更加专注地催动那丝微弱的炁机,引导它流向灼痛之源。过程极为艰难,那墨莲印记如同活物,抗拒着外来力量的探入,灼痛感时而加剧。但他咬牙坚持,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无形毒咒的对抗中。
猛然间,他感到怀中那卷贴身收藏的《黄庭外景经》摹本似乎微微发热。他倏地睁开双眼,取出经卷展开。就在他目光落在经卷上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静止的墨字,竟仿佛活了过来,淡淡的墨色光华自纸面浮现,并非刺目强光,而是如同水波般流转荡漾。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流转的墨光竟与他心口的灼痛处产生了清晰的呼应。一股清凉之意顺着那无形的联系缓缓注入,灼热感如潮水般退去了少许,虽然并未根除,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舒缓。黄庭真气运转之下,周身伤势顿觉轻松,已有好转迹象。
王悦之压下心中震动,猛地扯开胸前衣襟,低头看去。在经卷散发的柔和墨光照耀下,那狰狞的墨莲印记边缘,竟隐约浮现出数道极细的、蛛网般的裂纹!
“谢兄,你看!”王悦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灵运早已凑近,凝神细观。他抚掌,眼中闪过惊叹与了然。“果然如此!书符同宗。你王家符法本源,与这《黄庭经》同出一脉!经中蕴含的正大堂皇之道韵,恰是这等阴邪毒咒的克星!此法门,或正是破解这墨莲毒咒的关键所在!”
他的话语肯定了王悦之方才的感应。希望如同微弱却坚韧的火苗,在王悦之心头燃起。他再次尝试,更加刻意地以神意引动经卷道韵,冲刷那墨莲印记。裂纹似乎又细微地扩张了一丝,虽然灼痛仍在,但那种被死死禁锢、不断侵蚀的感觉,第一次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催动炁机,试图进一步试探墨莲反应之时,窗外原本规律摇曳的竹影,忽然不规则地晃动了一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王悦之与谢灵运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谢灵运动作如电,袖袍一拂,桌案上那盏孤灯倏然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照出模糊的轮廓。经卷上的墨光也随之隐去。
两人屏息凝神,如同融入了屋内的阴影之中。谢灵运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王悦之则缓缓调整内息,将方才引动的炁机尽数敛入体内,胸口的墨莲印记重归沉寂,只余下那短暂的舒缓感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窗外,竹影依旧婆娑,仿佛方才那声异响只是风吹所致。但谢灵运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院外墓园方向的一片黑暗。在那片阴影的边缘,一个佝偻的身影极快地一闪而过,消失在一株老松之后,动作快得不像一个寻常老人。
草堂内一片死寂,只有彼此轻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黑暗中,王悦之的手指缓缓收拢。王悦之五指缓缓收拢,衣襟下的墨莲印记残留着一丝奇异清凉,正是《黄庭外景经》道韵涤荡之痕。他与谢灵运隐于窗后暗影之中,目光如电,穿透沉沉夜色,牢牢锁住院外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松。
松后那片黑暗寂然无声,方才一闪而过的佝偻身影恍若幻觉。然二人皆确信所见非虚。谢灵运声如蚊蚋,气息几不可闻:“仍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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