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烛火,又一次孤独地燃到了后半夜。
朱由检——或者说,灵魂深处的林墨——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对着书案上一张质地精良的御用宣纸发呆。狼毫笔握在手里,感觉比上辈子写年终总结的签字笔还沉。
“这算不算‘皇帝亲自下场做HR’,搞高管招聘?”他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这场景有点荒谬。面前这封信,不走内阁草拟、司礼监誊写的正式流程,是他要以“朱由检”的个人身份,写给一位早就对朝廷心灰意冷的老臣的私信。一封求贤信,更像是一封……希望渺茫的“钓鱼邮件”。
袁可立。这个名字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三朝老臣,当年在登莱巡抚任上干得风生水起,整军备,支援毛文龙,搞得后金都不敢小觑。可惜脾气太直,不肯跟魏忠贤那伙人同流合污,天启四年就被迫提前“退休”了。现在估计都快七十了,在老家含饴弄孙,对朝廷这摊烂事,怕是早就“已读不回”了。正式诏书下去,人家一句“年老体衰”就能给挡回来,只有这种打感情牌的私信,或许……只是或许,还能有那么一丁点机会。
“唉,试试吧,万一见鬼了呢?”他深吸一口气,笔尖终于落下。摒弃了所有官样文章的华丽辞藻,怎么真诚怎么来,甚至刻意用了些更接近大白话的句子,只求那份急迫和诚恳能透过纸面,打动那位心如止水的老先生。
他开始写了,字迹带着年轻人的力道,也带着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直白:
“袁老先生:
我是刚上位的皇帝朱由检,冒昧给你写这封信。我年纪轻,突然被架上这皇帝位子,天天感觉像站在薄冰上,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心里慌得很,生怕哪一步走错了,把祖宗基业给砸手里。
每次看到辽东那边送来的战报,知道仗还没打完,登莱的海防也不让人省心。毛文龙带着东江军孤悬海外岛上,要粮没粮,要饷没饷,想牵制建奴也是有心无力。一想到这些,我就像屁股底下坐着火盆,觉都睡不踏实。
你是经历过三朝的风雨、国家的柱石。当年你在登莱当巡抚时,整顿军队,安抚地方,让海边太平无事,连建奴都得忌惮你几分。毛文龙那边,也多亏了你大力支持,才能在敌人后方搞出动静,牵制敌人。这些功劳,我虽然年轻,也听得耳朵快起茧了,心里是真佩服,真羡慕。
可自打你老人家撂挑子回家后,登莱那边就一日不如一日,对东江军的支援更是有一搭没一搭。毛将军是猛,可一支孤军能撑多久,这道理你比我懂。现在国家内忧外患,麻烦事一堆,要是没有像你这样经验老到、能镇得住场子、又能出谋划策的老臣,这烂摊子我真不知道怎么收拾。我扒拉来扒拉去,满朝文武看了一圈,能扛起登莱巡抚这担子,能安抚好毛将军,能把海防整利索,让建奴不敢轻易呲牙的,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知道你年纪大了,本该让你在家清静养老,不该拿这边境的苦差事来烦你。可眼下这国家眼看着就要散架,江山摇摇晃晃,我是真没人可用,也没人能信了啊!我请你,看在天下老百姓的面上,看在我那皇兄把国家托付给我的情分上,暂时放下田园的悠闲,再出山拉我一把,替我巡抚登莱,专门管好东江镇那一摊。我不指望你立刻带兵去跟建奴拼命,只求你能坐镇在那里,稳住军心,保证东江军的粮饷、武器供应,让毛文龙他们没了后顾之忧,能更有效地在敌人后方搞骚扰、搞牵制。这种战略层面的拉扯,对整个辽东战局至关重要!
为了统一协调,我已经决定重新请孙承宗孙老先生出山,让他以大学士的身份总管蓟州和辽东。到时候,辽西和登莱,就像两个犄角,互相照应,共同对付强敌。希望你能和孙老先生通力合作,帮国家渡过这道难关。
另外,我听说你几位公子都是忠诚能干的人才。你这次出山,要是觉得精力不济,不妨带一位公子一起去上任,让他给你打打下手,处理具体事务。具体给他安排什么活儿,你看哪位公子可以,我一律批准。你为国家操心劳力,我也得替你想想,解决后顾之忧。你接到旨意后,就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来北京吧,我已经在北京给你备下了一处带园子的宅子,不算多豪华,但清静舒适,足够你安心住着。你儿子跟在身边,既能尽孝,也能为国出力,两全其美。
袁老先生,大明现在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了!我在这里,不是摆皇帝的架子命令你,是真心以一个内外交困、急需贤能长辈拉一把的年轻后辈的身份,恳求你伸手!请你别再推辞了!
信写得急,但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难处和这片心!
朱由检 亲笔
天启七年八月 深夜于乾清宫”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墨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又从头到尾默读了一遍。这封信,他把皇帝的架子彻底扔到了太平洋,姿态低到了尘埃里,既强调了袁可立的不可替代,又画了和孙承宗协同作战的大饼,还用安排儿子、安置家眷的细节,塞满了人情关怀和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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