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缸下的火苗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植物与矿物混合的独特气味。苏清辞和春桃挽着袖子,正全神贯注地给新一批丝线浸染莫兰迪色。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也顾不上擦拭。
那二两银子换回的原料,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让几乎停滞的绣坊重新运转起来。师徒二人几乎是昼夜不休地赶工,力求尽快完成积压的订单,回笼资金。
这一日午后,苏清辞正在市集摊位前,向一位老主顾交付新做好的荷包。春桃则留在别院,负责一些简单的缝纫和准备工作。
就在她收下货款,仔细记入账本时,一辆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考究的青幔马车,缓缓停在了摊位附近。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宝蓝色杭绸直裰、头戴方巾、年约四十余岁、面容富态精明的中年男子,在一名小厮的陪同下走了下来。他的目光并未流连于周遭喧闹的货品,而是径直落在了苏清辞的摊位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刚刚交付的那个荷包上——那是一个“秋菊”主题的荷包,灰黄色的菊枝遒劲,意境幽远。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缓步上前,语气温和地开口:“请问,这位绣娘,这些荷包可是出自你手?”
苏清辞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来人。对方衣着不俗,气度沉稳,不像寻常顾客,便谨慎答道:“正是小女子所做。先生有何指教?”
男子微微一笑,递上一张名帖:“鄙姓钱,乃江南丝绸商人,常年往来于苏杭与京城之间。今日偶经此地,见姑娘绣品风格独特,技艺精湛,故冒昧打扰。”
苏清辞接过名帖,只见上面写着“江南织造商会 钱茂才”,心中微微一凛。江南织造商会,那可是把控着大靖朝大半高端丝绸绣品命脉的行会组织。此人身份绝不简单。
“钱先生过奖了。”她不动声色地将名帖收好,“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钱茂才目光扫过摊位上所剩不多的几件绣品,缓缓道:“实不相瞒,钱某此次进京,是为一位极重要的贵人筹备寿礼。贵人雅好书画绣艺,寻常金银珠宝恐难入其眼。钱某寻觅良久,始终未找到合心意的物件。”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聚焦于苏清辞,变得锐利而充满期待:“直至方才见到姑娘的荷包。配色雅致而不流俗,意境深远而含巧思,绣工更是细腻传神。钱某斗胆,想请姑娘接一笔大单。”
“大单?”苏清辞心弦微动。
“是。”钱茂才颔首,“钱某想请姑娘绣制一架双面绣屏。主题需大气恢宏,寓意吉祥,但切忌艳俗。尺寸约四尺高,两尺半宽。用料需上好的苏杭真丝缎面,金线银线亦不可吝啬。工期……一个月内必须完成。”他报出的尺寸和要求,无一不彰显着这份订单的贵重与紧急。
苏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双面绣屏!还是大幅的!这已是顶尖绣娘才能承接的活计,对设计、技艺、耐心都是极大的考验。而且用料昂贵,光是本钱恐怕就需数十两银子!
但她迅速冷静下来,问道:“不知钱先生预算几何?”
钱茂才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五十两。定金二十两,交货付清尾款三十两。若绣品能得贵人青睐,另有重谢。”
五十两!苏清辞呼吸微微一滞!
这笔钱,足以还清那本账簿上大部分迫在眉睫的旧债!足以让她购买大量优质原料,彻底解决启动资金的问题!甚至能让她稍微修缮一下这破败的别院,添置些像样的工具!
这是她目前绝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但是风险同样巨大。双面绣屏工艺极其复杂,一旦失手,前功尽弃,还要倒贴巨额原料钱。工期只有一个月,对她和春桃而言,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且,对方来头不小,若是成品不能让那位“贵人”满意,恐怕后续还会有麻烦。
然而,机遇就在眼前,稍纵即逝,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承蒙钱先生看得起。”苏清辞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不见丝毫怯懦,“这订单,我接了。”
钱茂才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似乎没料到这年轻绣娘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竟也不讨价还价或细问贵人情况。他欣赏这份胆识和干脆,笑道:“好!苏绣娘爽快!这是二十两定金。”他示意身后小厮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请钱先生留下贵府在京址址或联络方式,待绣屏完成,我好派人通知先生验货。”苏清辞接过定金,入手沉甸,心中却异常冷静。
“不必如此麻烦。”钱茂才摆摆手,“一月后的今日,钱某自会前来此地取货。届时,希望苏绣娘莫让钱某失望。”他似乎极为谨慎,不愿透露过多信息。
“定不负所托。”苏清辞郑重道。
钱茂才又仔细看了几眼她的绣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青幔马车驶远,市集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
苏清辞站在原地,手心紧紧攥着那袋沉甸甸的银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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