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模样的男子态度倨傲,目光扫过空荡荡、尚未布置的店铺,最后落在衣着朴素、甚至沾着些许油漆灰渍的苏清辞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请问,哪位是这儿的东家?”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惯常的、对下位者的不耐烦。
苏清辞拍了拍手上的灰,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就是,阁下有何贵干?”
男子并未有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他清了清嗓子,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帖,并未直接递上,只是亮了一下封面上的徽记——那是忠勇侯府的标记。
“我乃侯府外院管事,姓周。”他抬高了下巴,“奉夫人之命,前来传话。”
苏清辞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周管事请讲。”
周管事背起手,踱了一步,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夫人听闻,你在此处盘下一间铺面,意欲开设绣坊?”
“是。”苏清辞坦然承认。侯府能查到她的动向,她并不意外。
“哼,”周管事冷哼一声,“苏清辞,你虽已离府,但终究曾是我侯府之人,身上打着侯府的烙印。如今在外行事,岂可全然不顾侯府颜面?”
“周管事此言何意?我凭手艺吃饭,安分守己,如何不顾侯府颜面?”
“安分守己?”周管事嗤笑,“女子抛头露面,经商逐利,本就是跌份之事!若经营不善,亏本倒闭,旁人只会笑话侯府出去的人无能!若侥幸赚得几分银钱,外人又会如何看待侯府?岂非说侯府刻薄,连个庶女都养不起,逼得你不得不自谋生路?无论成败,皆有损侯府清誉!”
好一套强词夺理的逻辑!苏清辞几乎气笑,面上却依旧平静:“依周管事之见,该如何?”
周管事以为她服软,语气稍缓,带着施舍般的意味:“夫人仁厚,念你不易,倒也不是非要你关了这铺子。只是,为免日后生出事端,损及侯府声名,这绣坊,须得挂靠在侯府名下。”
他顿了顿,抛出真正的目的:“日后绣坊所有营收,需分出五成,上交侯府,充作‘名誉担保’之费。如此,侯府方可允你继续经营,也算全了彼此颜面。”
五成收益!赤裸裸的抢夺!
苏清辞袖中的手骤然握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料到侯府会来刁难,却没想到如此无耻,竟想凭空抽走一半的血汗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冷了下来:“周管事,恕难从命。我已脱离侯府,自立门户,婚丧嫁娶,经营生计,皆与侯府无关。这绣坊是我一手筹建,盈亏自负,无需侯府‘担保’,更无需上交半分收益。”
周管事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苏清辞!你别不识好歹!夫人这是给你条活路!若非念在旧情,只需打声招呼,你这铺子便休想在这京城开下去!你以为赁了间铺面就能安枕无忧了?这京中的规矩,水深着呢!”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苏清辞心知他并非虚言恫吓。侯府虽不如鼎盛时期,但要想捏死她这个毫无根基的庶女,办法多的是。从原料、税务、到地痞骚扰,处处都能设卡。
但她绝不能退让,这一步退了,日后必将被吸髓榨骨,永无宁日!
“周管事,”她抬起眼,目光清亮锐利,毫不避让地直视对方,“侯府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规矩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大不过《大靖律》。我苏清辞行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的绣坊,每一文钱都来得光明正大,不欠任何人分毫。侯府若执意要插手,那便尽管按‘规矩’来。只是这五成收益,恕我直言,一分一厘都没有。”
她语气坚决,寸步不让,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周管事被她这番软硬不吃、甚至反将一军的话噎得脸色铁青。他奉命而来,本以为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只需稍加威吓便能手到擒来,却没想踢到一块铁板!
“好!好!好得很!”周管事气极反笑,指着苏清辞,“苏清辞,你果然翅膀硬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侯府不讲情面!咱们走着瞧!”说罢,他狠狠一甩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看着周管事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苏清辞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放松下来,后背竟已惊出一层冷汗。
她知道,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她彻底激怒了柳氏,侯府后续的报复,恐怕会接踵而至。
“苏姐姐……”春桃从后院怯生生地探出头,小脸吓得煞白,“那个人……是侯府的?他们会不会……”
“别怕。”苏清辞转身,安抚地拍拍她的肩,眼神却异常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任人拿捏?这绣坊,咱们开定了!”
话虽如此,但压力实实在在。侯府就像一座大山,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压下。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辞加快了绣坊收尾和布置的速度。她必须尽快开业,产生收益,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同时,她也更加警惕,留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然而,预想中的刁难并未立刻到来。清河街依旧平静,装修顺利进行,采购原料也未再受阻,仿佛周管事那日的威胁只是虚张声势。
但苏清辞不敢有丝毫大意,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更令人不安。
这天下午,她正在店内擦拭新做好的展架,一位邻居大婶挎着菜篮子路过,好奇地朝里望了望,笑着搭话:“苏姑娘,铺子收拾得真亮堂!快开业了吧?”
“快了,再过几日。”苏清辞笑着回应。
“真好。”大婶点点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道,“苏姑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前两日,我看见好像有官衙模样的人,在街口拿着册子对着你这铺面指指点点的,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你留心些才好。”
官衙的人?苏清辞心中猛地一凛,来了。
侯府的手段,果然不会只是口头威胁那么简单。他们开始从“规矩”层面下手了。
是税务?是房契?还是其他什么名目?
她深吸一口气,对邻居大婶道了谢,心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此刻才正式拉开序幕。而她,必须赢下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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