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窥探如同悬顶之剑,让苏清辞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加紧督促团队练习,尤其是针对“百工雅集”可能需要的、更能体现技艺水准的中大型绣件。同时,她也更加留意市面上的风声。
果然,没过两日,不好的苗头便开始出现。
这日清晨,春桃照例先去市集采购一日所需的菜蔬杂物,回来时却小脸涨得通红,眼圈也微微发红,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苏姐姐……”她放下篮子,声音带着哽咽,“外面……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
“慢慢说,怎么了?”苏清辞放下手中的丝线,心中已猜到几分。
“俺去买菜,听到几个婆子在嚼舌根!”春桃气鼓鼓地学舌,“说什么咱们绣坊的东西‘不伦不类’、‘颜色丧气’、‘根本不是正经大靖绣活’!还说……还说咱们用的是邪门的染料,所以颜色才那么怪,用了会倒霉运!根本没人买,都是自己请托儿来装门面的!”
话语粗鄙而恶毒,显然是有人故意散播。
苏清辞眼神微冷,这手法并不高明,却足够恶心人。目的便是败坏绣坊名声,动摇顾客信心,尤其是在“百工雅集”前夕。
“可知是什么人在说?”
“好像……好像是几个在街边接零活绣补的婆子……”春桃回忆道,“俺听着生气,想上去理论,被旁边卖菜的大婶拉住了,说她们也是听人嚼咕,让俺别惹麻烦。”
传统绣娘……零活婆子……苏清辞了然。这恐怕是柳家撬动的第一波攻势,利用那些思想守旧、视她为异类和抢食者的底层绣娘,进行舆论打压。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流言蜚语果然开始小范围蔓延。不仅在南市,连清河街附近也偶有听闻。有些原本对“清辞绣坊”感兴趣的顾客,听到这些传言,不免心生疑虑,进店观看时也带上了审视的目光,甚至有人直接询问染料是否安全。
周娘子外出采买丝线时,甚至遇到了昔日同在绣坊做过工的老姐妹,对方竟也委婉劝她:“周家妹子,听说你现在那东家……路子有点野?颜色弄得古里古怪的,别是走了什么偏门?咱们做绣活的,还是得守老规矩,稳稳当当的好……”
团队内部的气氛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招娣年纪小,听到外人非议,有些不知所措,绣花时频频走神。连芸娘也忍不住小声问苏清辞:“东家,我们的颜色……真的不好吗?是不是……太不一样了?”
面对质疑,苏清辞并未慌乱,也未急于对外辩解。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越是争辩,反而越容易陷入自证陷阱,助长流言的气焰。
她首先做的是稳定内部军心。
这日晚间打烊后,她将所有人召集到工作台前。桌上,摆放着几件“清辞绣坊”的绣品,同时也放着几件从外面买回来的、最受传统欢迎的“大红大绿”、“富贵花开”风格的绣品。
“大家这几天,想必都听到了一些外面的声音。”苏清辞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有人说我们的绣品不伦不类,颜色丧气,不符合传统。”
招娣低下头,芸娘抿着唇,周娘子沉默不语,只有春桃依旧气呼呼的。
“今天,我们不争辩对错。”苏清辞拿起一件自家绣的“烟雨江南”手帕,灰瓦白墙,细雨如丝,意境朦胧,“大家先摸摸看,这丝线可扎手?这布料可刺肤?这染料可掉色?”
众人摇头,丝线柔软,布料舒适,染料牢固。
她又拿起那件满是牡丹凤凰的鲜红肚兜,金光闪闪,色彩浓烈:“大家再摸摸这件,感受一下。”
对比之下,高下立判。传统绣品虽鲜艳,但丝线质地往往较硬,金线甚至有些硌手,色彩虽亮却略显浮躁。
“绣活,首先是‘活’,是给人用的。”苏清辞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的东西,首要的是舒适、耐用、安全。这一点,我们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次,绣活也是‘艺’。何为传统?传统并非一成不变。唐宋的绣品与今时今日的绣品,风格已然大不相同。传统是在一代代匠人的创新中不断延续和发展的,若永远固守陈规,何来进步?”
她指向那幅“烟雨江南”:“我们用的颜色,并非胡编乱造,而是取自山川草木、雨雪风霜的自然之色,只是提炼得更加柔和雅致。我们的图案,讲的也是吉祥寓意、美好意境,只是表达方式更加含蓄内敛,更经得起细细品味。”
“有人说我们‘不伦不类’,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不理解。”她的目光变得锐利,“但我们要相信自己的手和眼睛。我们的绣品,有没有人真心喜欢?有没有人买了又买?”
“有!”春桃立刻大声道,“那位买手帕的夫人,都来三回了!还介绍了朋友来!”
周娘子也缓缓点头:“确实,来的客人,多是真心喜爱,并非冲动购买。”
芸娘若有所悟:“所以……我们不是在胡闹,是在做……不一样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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