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梁策一声断喝,如惊雷乍响。
监工高扬的手臂僵在半空。
周遭民夫如受惊的鸦雀,纷纷跪伏于地,唯有那老汉捂着瞬间渗出血痕的肩膀,蜷缩着瑟瑟发抖。
“你是何人?胆敢阻挠官府治水公务?”监工斜睨着梁策一身便服,气焰嚣张。
贺静斋连滚带爬追至近前,厉声呵斥:“放肆!此乃睿王殿下!”
监工面色霎时惨白如纸,扑通一声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小、小的有眼无珠,冲撞贵人,罪该万死…”
梁策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老汉身前蹲下,声音放得低沉温和:“老伯,这鞭伤需及早处置。”
他侧首换道:“五哥,金疮药。”
梁阅手忙脚乱地在怀中摸索药瓶,又被草丛中倏忽窜过的一只蜥蜴骇得险些将药瓶脱手。
老汉哪里敢接,只是不住地以额抢地:“贵人饶命…小老儿绝非故意…绝非故意摔了石料…”
“错不在您。”梁策亲自拔开药瓶塞子,将药粉仔细洒在绽开的皮肉上,“老伯在此劳役多久了?”
“三…三个月了…”
“工钱可曾按时发放?”
老汉眼神倏忽闪烁,畏缩地偷瞥了一眼瘫软的监工,嗫嚅道:“发…发的…”
梁策眸色骤然一沉,未待众人反应,猛地扯开老汉胸前那褴褛的衣襟——
根根肋骨如嶙峋的山丘般凸起,干瘪的腹部深深凹陷,仿佛一口倒扣的破锅。
“这便是你口中‘按时发放’的工钱养出的身子骨?”
监工抖得如同风中枯叶:“殿下明察!工钱确是一文不少按时发下的!定是…定是这些刁民好赌贪杯,挥霍无度…”
“放你娘的狗屁!”
梁阅再也按捺不住,指着民夫们青紫淤血的膝盖,破口大骂。
“谁家吃酒能把膝盖吃成这般模样?这分明是长跪受刑留下的伤!”
梁策缓缓起身,剑尖抵住监工咽喉,冰冷的触感直透骨髓。
“说实话,饶你狗命。”
“殿下饶命!饶命啊!”监工涕泪横流,彻底崩溃。
“小的也是听命行事!钱粮拨到小的们手上,就只剩下三成了!不…不多罚些人克扣工钱,根本…根本凑不够数啊!”
“奉谁的命?”
“是…是…”监工目光游移,猛地瞥见贺静斋眼中那抹阴鸷狠毒的寒光,浑身一颤,竟生生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鲜血溢出嘴角。
梁策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一枚黄铜令牌赫然出现在掌心。
正是那夜刺客身上搜出的“季”字腰牌,在阳光下反射着森然冷光。
“此物,你可认得?”
监工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惊恐万状:“这…这…这是…”
贺静斋如被蝎蛰,猛地扑上前:“殿下!此獠满口疯言疯语,不如交由下官严加审…”
“滚!”梁策抬腿一脚,将贺静斋踹翻在地,一手揪起监工衣领,声如寒冰,“说!”
“是季家!广陵季氏!”监工魂飞魄散,嘶声裂肺地喊了出来,“料场钱粮皆由他们把持,每过一笔,都要抽走七成!七成啊!”
梁阅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七成?!那这堤坝…还能剩下什么?!”
梁策松开手,任由那监工烂泥般瘫倒。
他目光如炬,扫过跪伏一地、形如枯槁的民夫,朗声道:
“诸位父老请起。自今日起,工钱足额发放,每日增配一顿干饭!”
言罢,靴尖踢了踢地上那摊烂泥。
“将此獠,锁拿重枷,押解进京,听候发落!”
贺静斋面无人色,挣扎着爬起:“殿下!这…这于规矩不合…”
“规制?”
梁策蓦然拔高声调,字字如铁,砸在浑浊的河风里。
“朝廷拨银三十万两,入广陵库不足十万!调粮七万石,灾民口中未见一粒!这便是你贺大人恪守的‘规矩‘?!”
话音未落,他腰间长剑铿然出鞘,一道刺目寒光撕裂空气,如电闪雷鸣!
“咔嚓!”
旁边一株碗口粗的杂树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
梁策收剑回身,玄衣猎猎,目光森冷地俯瞰着瘫软如泥的贺静斋,以及这片疮痍大地。
“自今日起,本王所言,便是此地的规矩。”
*
广陵城东,一处荒废的茶楼被仓促拾掇成了妇孺赈济之所。
陆皓凝凭倚在二楼轩窗旁,目光沉静地落在庭院中那道忙碌的身影上。
沈灼欢正领着一众官家小姐清点物资,她爽朗的笑声清泉般穿透喧嚣,远远地便撞入耳中。
“祺王妃真是天生的亲和力。”
青竹捧着厚厚一叠账册走近,声音里带着由衷的赞叹。
“这才不过三日,竟已笼络了半个广陵城的女眷。”
陆皓凝接过那沉甸甸的账册,指尖拂过新添的墨迹名单,在“许氏”名下一顿。
“许家…捐了五十石白米?”
“正是。”青竹压低了嗓音,凑近些,“许夫人亲自押送来的,临走时还特意问起,王妃您何时得空,盼能单独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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