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里,这位皇后容貌虽算上乘,却也并非绝色,更重要的是,她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三年来,无论是宫宴上的诗词歌赋,还是平日里的言行举止,都平庸得让人记不住。他原以为她只是个空有皇后名头、却毫无才学情趣的后宫妇人,毕竟这三年来,她从未在任何场合显露过分毫文采。可刚才那首诗,意境雅致,用词精妙,尤其是那份对花的怜惜与骨子里透出的雅致情趣,绝非后宫那些庸脂俗粉所能吟诵得出的。
“哦?”萧景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他缓缓开口,声音透过微风传了过来,“皇后倒是好雅兴,在此赏花,还作了诗?”
李燕儿听到他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暗喜——第一步,成了。她缓缓转过身,朝着亭中的明黄色身影盈盈一拜,动作端庄得体,毫无一丝慌乱:“臣妾参见皇上。臣妾今日见御花园这株垂丝海棠开得格外精神,一时兴起,便在此处小坐片刻。方才见这海棠花姿绰约,又值暮春,心中略有感触,便随口吟了几句,惊扰了皇上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她的语气恭敬,却并不卑微,眼神清澈坦然,直视着萧景渊的方向,没有一般后宫女子见到皇帝时的瑟缩、慌乱或是刻意的谄媚。
萧景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一步步走下亭阶,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他走到李燕儿面前站定,近看之下,才发现这位皇后似乎与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有些不同。她的眼神很亮,不是那种刻意睁大了装天真的亮,而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清明与聪慧,眉宇间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神采,那不是后宫女子常见的故作妩媚,而是一种从容的、带着书卷气的韵致。
“随口吟了几句?”萧景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那株开得正好的海棠上,随即再次转回到李燕儿脸上,“这诗……是皇后所作?”
李燕儿心中早有准备,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回皇上,此诗并非臣妾所作,乃是臣妾偶然在一本古旧诗集中看到,觉得甚合今日情景,便记了下来。臣妾才疏学浅,对诗词一道更是门外汉,愧不敢当‘作诗’二字。”
她很清楚,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尤其是身处后宫,若表现得太过才高八斗,未必是好事,反而容易招致“恃才傲物”“不合妇德”的非议。她只需要让萧景渊知道她“识货”,知道她有品味,能欣赏得了好东西,便足够了。
萧景渊闻言,眼中的审视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的兴趣。他见过的女子太多了,后宫的妃嫔们,要么是像华贵妃那样刻意逢迎、争奇斗艳;要么是像淑妃那样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像李燕儿这样,不卑不亢,还能随口说出这样雅致诗句的,倒是头一个。
“那本诗集,倒是有些意思。”萧景渊负手而立,目光再次投向那株海棠,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将这花写得这般有灵性,也写出了几分旁人没有的情趣。看来,皇后倒是个懂得欣赏花草的人。”
“皇上谬赞了。”李燕儿适时地露出一抹浅笑,梨涡浅浅,“花草皆有灵性,人亦有情。这满园春色,开得这般热闹,若是无人欣赏,无人懂得,岂不可惜?”
她的话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像一幅留白的水墨画,给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萧景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他忽然觉得,这位皇后似乎并不像他印象中那般无趣乏味。三年无子,她在这深宫中是如何度过的?是否也如这诗中所写,有着不为人知的寂寥与心事?又是什么样的际遇,让她突然有了这样的变化?
“既然皇后也觉得这御花园的景色不错,不如……陪朕走走?”萧景渊的提议有些突兀,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他有多久没主动提出和皇后散步了?似乎自从新婚夜后,就再没有过。
李燕儿心中更是一喜,几乎要按捺不住眼底的光芒,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恭敬:“能陪伴皇上,是臣妾的荣幸。”
于是,在这暮春的御花园里,大靖的皇帝与皇后,第一次并肩漫步。
他们走过一丛开得正艳的芍药,那芍药红的似火,粉的如霞,李燕儿指着其中一株重瓣的“醉杨妃”,轻声道:“皇上您看,这株‘醉杨妃’开得最是风流,传说当年杨贵妃醉酒后,妆容迷蒙,姿态妩媚,便有花匠依着那模样培育出了这品种。”她又指了指旁边一株纯白的芍药,“这株叫‘赛雪塔’,通体雪白,瓣层繁多,开起来像一座玲珑的白玉塔,极是雅致。”
萧景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虽知晓御花园花木繁多,却从未留意过这些花的品种与典故,更没想过,这位皇后竟对这些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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