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寒冷,璇玑宫的银杏落得满地金黄。
邝露正蹲在廊下捡那些形状完整的叶子,想夹进殿下常看的那卷《星象图》里。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短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几片碎金似的落叶。眼角那颗泪痣被阳光照得透亮,像沾了金粉的墨点,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在做什么?”
润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邝露手一抖,刚捡起的银杏叶落在地上,她慌忙回头时,正好撞进他垂眸看来的目光里。
他今日换了件石青色的常服,领口绣着暗纹的流云,衬得脖颈愈发白皙。晨光从他肩头漫过来,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那点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清冷,竟被这暖光柔化了几分。
“臣、臣见这叶子好看,想……”邝露结巴着,手忙脚乱去捡地上的叶子,指尖却被一片边缘锋利的银杏划破了。
细小红痕立刻渗出血珠。她下意识往身后藏手,却被润玉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却比往日重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邝露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摩挲过她的伤口,那点凉意混着他掌心的微温,顺着皮肤一路烧到心口。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眉头却蹙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手帕,轻轻按在她的指尖。
手帕上绣着细密的云纹,带着他身上惯有的龙涎香。邝露看着他垂眸为自己包扎的模样,睫毛长而密,像蝶翼般轻轻颤动,落在她手背上的目光专注得惊人。她忽然觉得指尖的刺痛都淡了,只剩下心口那阵擂鼓似的悸动。
“不过是小伤,不敢劳烦殿下……”她小声道,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忍着。”他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依旧淡淡的,指尖却放柔了力道,仔细地用手帕缠好她的伤口。
包扎完,他没立刻松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上,又慢慢抬起来,撞进她慌乱的眼眸里。他的瞳孔很深,像盛着秋夜的寒星,此刻却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下次再伤着,仔细你的俸禄。”他说着,指尖却轻轻碰了碰她包扎好的伤口,像在确认是否稳妥。
邝露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转身走向书房的背影,似乎那方手帕上的龙涎香,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那日之后,璇玑宫的空气似乎悄悄变了味。
润玉批奏折时,会让邝露坐在对面磨墨。他的目光偶尔会从奏折上移开,落在她垂眸磨墨的侧脸上。看她眼角的泪痣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晃动,看她抿着唇专注的模样,连带着案上那些枯燥的文书,似乎都顺眼了些。
“这处批注,你觉得如何?”他忽然将一本奏折推到她面前。
邝露惊讶地抬头,见他正看着自己,目光里没有平日的疏离,反倒带着几分探寻。她定了定神,仔细看了那批注,轻声说出自己的见解。话未说完,便见润玉微微颔首:“你说得有理。”
他竟认真听了。邝露心头一暖,眼角的泪痣都染上了笑意。
晚膳时,桌上有一道新做的水晶虾饺。润玉夹起一个,刚要入口,却瞥见邝露盯着那盘虾饺,喉结轻轻动了动。
他动作一顿,将虾饺放回碟中,转而夹了块离他更近的糕点。“这虾饺似乎咸了些,”他淡淡道,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她,“你尝尝看。”
邝露愣了愣,然后夹了一个,虾饺的鲜香在舌尖化开时,她偷偷抬眼,见润玉正垂眸用餐,侧脸的线条在烛火下柔和得不像话。
寒夜渐凉,润玉常在书房待到深夜。邝露便搬了张小凳坐在角落,就着一盏灯看书,陪他到天明。
一次她看得倦了,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落了件带着清冽香气的外袍。她睫毛颤了颤,没敢睁眼,只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边,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顶。
“傻丫头。”
一声极轻的叹息,像羽毛似的落在她心尖上。邝露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他走回案前的脚步声,听着他翻动书页的轻响,直到晨光透进窗棂,才敢悄悄睁开眼。
身上的外袍还带着他的温度,龙涎香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昨夜那句没头没尾的“傻丫头”,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今年新开的桂花做成的酒埋入银杏根下的第三日,璇玑宫落了场细雪。
邝露正站在廊下扫雪,鹅毛般的雪片落在她发间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她穿着件月白色的夹袄,领口袖口滚着银狐毛边,冻得鼻尖发红,眼角那颗泪痣却被雪光映得愈发清晰,像落了点墨的宣纸,平添几分楚楚意态。
“怎么不多穿些?”
润玉的声音从暖阁里传来,带着晨气未散的清哑。邝露回头时,正见他倚在门框上,身上披着件石青色的披风,墨色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被暖阁里漏出的热气熏得微微泛潮。他的眉峰本就带着天然的疏离,此刻沾了点雪粒,更显得清冷淡漠,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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