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的风雪渐渐小了,火堆却烧得更旺了些,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木柴,将庙内映照得暖融融的。朱琏靠在墙边假寐,呼吸轻浅,显然是连日的疲惫让她撑不住了。易枫坐在火堆另一侧,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赵福金身上——她裹着那件金兵外衣,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盯着跳动的火焰,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像,连火苗映在她眼底,都没激起半分波澜。
易枫沉默片刻,起身添了根木柴,火星噼啪作响,打破了庙内的寂静。他看着赵福金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没敢太突兀:“之前在金营,他们没少折磨你吧?”
赵福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火堆的眼神更沉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外衣的布料,指甲几乎要嵌进布纹里。 易枫也不催促,只是继续轻声说:“我知道那种滋味——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比被敌人折磨更疼。赵佶把你送给完颜宗望的时候,你心里肯定恨透了他,也恨透了自己吧?”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赵福金强撑的外壳。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压抑的哽咽,却依旧不肯开口,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些,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些不堪的回忆。
易枫看着她的模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愈发柔和:“你不用觉得自己脏。那些糟蹋你的金人,才是真正的肮脏;把你当礼物送人的赵佶,才是真正的无耻。你只是个受害者,不是罪人,没必要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脏……我就是脏……”赵福金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浓的绝望,“那么多人……他们把我当成玩物……我的身体早就不干净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了,从被送给完颜宗望的那天起,她就觉得自己像一件被弄脏的衣服,再也洗不干净,连死都觉得是解脱。
易枫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缓缓说道:“我来自另一个时代,在我们那里,没人会因为‘被伤害’而被指责。真正该被唾弃的,是那些施暴者。你想想,你小时候在汴京,不是也喜欢在御花园里放风筝吗?你喜欢吃的杏仁酪,喜欢画的工笔花鸟,这些都还在你心里,没有被那些金人毁掉。”
他顿了顿,看着赵福金渐渐抬起的脸,继续说:“你活着,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干不干净’,是为了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是为了让赵佶看看,他当初的懦弱,到底毁了什么。你要是死了,才真的便宜了那些人。”
赵福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易枫,眼神里满是迷茫:“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个没用的女人……”
“你有用。”易枫坚定地说,“你熟悉金国宗室的营地,知道哪些宗亲被关在何处,这些都是我没有的。而且,你能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勇气——在那么多折磨面前,你都没彻底垮掉,这就比很多男人都强。”
他看着赵福金的眼神,没有丝毫嫌弃,只有真诚的鼓励:“别再想着死了。好好活着,等我们救出更多的宗亲,一起回中原。到时候,我们重建家园,让金人再也不敢来欺负我们。你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放风筝、画花鸟,吃你喜欢的杏仁酪,这些都能实现。”赵福金怔怔地看着易枫,他的眼神很亮,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她想起易枫为了救她,胳膊上还在流血;想起破庙里还有朱琏,和她一样的人还在等着被救;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汴京的快乐日子……眼泪还在流,可心里的绝望,却好像被易枫的话一点点冲淡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坚定:“真……真的能回中原吗?”“能。”易枫点头,语气肯定,“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回去。”
火堆依旧在跳动,映得赵福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属于麻木的光彩。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厌恶,反而多了一丝微弱的期待——或许,易枫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还能回到中原,还能过上像小时候那样的日子。 庙外的风雪彻底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易枫看着赵福金眼底尚未散去的迷茫,弯腰从脚边捡起一块沾着雪沫与泥污的石头。石头表面粗糙,裹着一层灰黑色的污垢,看起来的确狼狈不堪。他将石头递到赵福金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你看这块石头,现在瞧着又脏又丑,可要是把它放进水里,冲掉外面的泥污,它依旧是块实实在在的石头——本质从来没变过。”赵福金的目光落在石头上,指尖微微动了动,却没敢去接。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易枫收回手,指尖摩挲着石头表面的污垢,“比如发霉的食物、腐烂的草木,就算用清水洗上百遍千遍,那股臭味也去不掉,因为它们的本质已经坏了。”他抬眼看向赵福金,眼神格外认真,“你就像这块石头,外面的‘脏’是金人强加给你的,是别人泼的泥污,洗干净了,你还是你;可那些糟蹋你的金人、背叛你的亲人,才是那发臭的东西,本质坏了,永远也变不了。你何必用别人的‘脏’,来否定自己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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