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雪粒子打在马身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易枫低头看了眼怀里仍在轻颤的邢秉懿,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轻声问:“冷吗?”
邢秉懿摇摇头,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有他挡着寒风,还有怀里的棉衣焐着,其实已经不冷了,只是心里的寒凉还没散透。易枫“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轻轻调整了手臂的姿势,把她护得更紧些。战马踩着积雪,蹄声放缓,一步步稳稳走在月光下,周围只剩风雪的低语,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易枫又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她:“饿吗?我怀里还有块之前剩下的麦饼,要是饿了,我们就停下来吃点。”
邢秉懿还是摇头。她此刻满心都是方才的屈辱与逃离的恍惚,哪里有半分胃口,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吞咽都有些困难。
易枫沉默了片刻,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脏?”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刺中了邢秉懿藏在心底的痛处。她浑身一僵,许久,才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在浣衣院的日子,在完颜宗贤的帐篷里,那些被迫承受的侵犯与羞辱,早已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甚至灵魂都沾满了污秽,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快没了。
易枫立刻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贴近自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一点都不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漫天飞雪,语气里满是对金人的憎恶,“脏的是那些欺负你的人,是完颜宗贤,是那些践踏你尊严的金兵。他们的心思、他们的手段,才是真正的肮脏,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他抬手,指了指前方被月光照亮的雪地:“你看这雪,多干净,多漂亮。还有路边那些冰棱,挂在树枝上,像水晶一样透亮。你就像这雪、这冰,只是被污泥暂时糊住了,本身一点都不脏。”
邢秉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白雪覆盖了整片旷野,没有半点杂质,树枝上的冰棱折射着微光,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干净又透亮。她眼眶一热,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可这次的眼泪里,没有之前的绝望,反而多了一丝被理解的委屈,还有一点微弱的、重新认可自己的勇气。她轻轻“嗯”了一声,将脸埋进易枫的衣襟,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心里的寒凉,似乎又散了些。
易枫见邢秉懿望着雪野的眼神渐渐柔和,指尖轻轻蹭了蹭她冻得发红的耳尖,声音放得更缓,像雪夜漫流的溪水,带着温软的力量:“你看这雪,落下来的时候多干净?就算被风卷着沾了点泥,太阳一晒,还是能化成透亮的水,一点杂质都留不下。”他抬手接住一片飘来的雪花,掌心的温度让雪花很快融成水珠,“你就像这雪,那些金人的糟践,不过是暂时粘在你身上的泥,不是你的错,更脏不了你的根。”
邢秉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落在他掌心的水珠上,那水珠映着月光,亮得像她从前在汴京城闺房里见过的珍珠。她想起刚入宫时,侍女总说她笑起来像春日里刚融的雪,温柔又透亮,可自从被掳到金国,她连镜子都不敢多看——怕看见自己眼底的怯懦,怕看见身上那些被欺凌的痕迹,更怕想起“温柔爱笑”这四个字,觉得那是再也够不到的过去。
“还有路边那些冰棱,”易枫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矮树丛,枝桠上垂着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润的光,像被匠人精心雕琢过的玉,“它们在寒风里冻着,看着硬邦邦的,可太阳出来的时候,会折射出七色的光,比宫里的琉璃盏还好看。你也是这样,就算受了这么多苦,骨子里的温柔和干净,一点都没丢。”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邢秉懿的侧脸,她的轮廓在月光下很柔和,眉梢虽带着愁绪,却掩不住天生的秀美,“你很漂亮,真的。不是那种涂脂抹粉的艳,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干净秀气,像这雪后初晴的天,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
邢秉懿的脸颊猛地发烫,下意识想躲开他的目光,却被易枫轻轻按住了肩膀。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意外地温和,按住她肩膀的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别躲,我说的是真的。你一点都不脏,脏的是那些把欺凌当乐子的金人,是那些毁了你家园、折了你羽翼的混蛋。你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替他们的恶买单?”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碎雪,落在马鬃上。易枫把邢秉懿往怀里又带了带,让她更贴近自己的体温,声音里多了几分怅然,却又满是期许:“我听说,以前在汴京城,你常陪着皇后娘娘赏花,还会亲手绣荷包给宫里的小宫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盛着星光。”他其实是之前从朱琏皇后那里听过几句关于邢秉懿的旧事,此刻说出来,却像亲眼见过那样真切,“那个温柔爱笑的你,没丢,只是暂时被苦日子藏起来了。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等日子慢慢好起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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