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白玉堂却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温和的浅笑,而是带着几分凉意在唇角绽开,连眼神都淡了几分。他没急着反驳,只反问:“邢大人觉得,加入朝廷,于我们而言,是真的‘好’吗?”
邢焕一怔,随即挺直脊背,掰着手指细数:“好处自然多!归顺之后,易军便是官军,不用再担着‘草莽’的名头;朝廷会按军功封赏,易枫若能屡立战功,封官加爵也不在话下;再说抗金,有了朝廷的调度,你们能和前线大军配合作战,岂不比单打独斗强?”
他说得恳切,却见白玉堂的笑意更浓,语气里渐渐浸出嘲讽:“大人说的这些好处,我们自然听过。可大人没说的是,朝廷对武将的猜忌,是不是也得算一份?”
这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邢焕的软肋。白玉堂没给他插话的机会,接着往下说:“当年岳将军率岳家军抗金,打的胜仗还少吗?可结果呢?打仗打到最要紧的时候,突然催着回朝,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我们在中原时,不止一次听老兵说,有的队伍明明能把金兵赶出去,却突然被朝廷撤走粮草,逼着退军——这‘好处’,我们要得起吗?”
邢焕的脸色渐渐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官袍的衣角。
“还有大人说的‘名正言顺’,”白玉堂的声音冷了几分,“如今朝堂上,每天传得最多的,不是‘如何抗金’,而是‘如何议和’吧?秦相公把持朝政,那些主张抗金的大臣,要么被罢官,要么被流放——我们若归顺了,是该跟着大人您抗金,还是该跟着秦相公去议和?”
“我……”邢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在朝堂多年,怎会不知道这些事?可这些话,从来都是官员间私下议论的忌讳,如今被白玉堂当着面戳穿,像把他一直回避的伤疤,狠狠揭开在眼前。
厅堂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掠过檐角,带着几分凉意。邢焕望着白玉堂,这位易军首领的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那是在民间摸爬滚打、见惯了朝廷凉薄后,才会有的神色。他想反驳,想辩解“朝廷并非全是如此”,可话到嘴边,却被岳将军的结局、议和派的嚣张堵得严严实实,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了开来。
白玉堂见邢焕半晌无言,知道话说到这份上,再纠缠也无益。他抬手理了理长衫下摆,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邢大人,信已送到,该说的话我也说了,眼下易军还有要务待办,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朝厅外走。可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邢焕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沉缓:“白先生,留步。”
白玉堂脚步一顿,还未及回头,便听见身后“哐当”一声——那扇厚重的朱漆厅门,竟被守在门外的侍卫瞬间合上,落了门闩。
空气骤然凝固。白玉堂缓缓转过身,看向邢焕的眼神里,方才的温和已尽数褪去,只剩一片冰冷的锐利,像淬了霜的刀刃:“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邢焕站在原地没动,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镇纸,神色复杂——有愧疚,有无奈,却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避开了白玉堂的目光,声音低沉:“白先生,非是我要留你,实在是此事牵连太大。”
“牵连太大?”白玉堂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邢大人是怕我出去后,把‘您与易军私会’的事传出去,让您在朝堂上难做人?还是怕我带着消息回易军,用邢姑娘的下落要挟朝廷?”
这话戳中了邢焕的心事,他猛地抬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你如今身份特殊,易军更是未受招安的队伍。你若此刻离开,万一在路上被人认出,或是消息走漏,不仅你我会惹上麻烦,连秉懿在金国的安危,都可能受牵连!”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试图解释:“我已让人收拾好了府里的西跨院,那里清净,也安全。你暂且在府中住几日,等我派人去金国核实了秉懿的消息,确认她平安无虞,自然会放你离开。这几日,我会让人好生照料你的饮食起居,绝不敢亏待。”
“好生照料?”白玉堂挑眉,眼神里的嘲讽更浓,“邢大人这是把我当贵客,还是当囚犯?”
邢焕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无论怎么解释,本质上都是软禁。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一边是女儿的安危,一边是朝堂的风波,他只能用这种最稳妥,却也最伤人的方式,将风险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他望着白玉堂冰冷的眼神,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白先生,委屈你了。待此事了结,我邢焕必有重谢。”
白玉堂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厅门,眼底的寒意更甚。他早该想到,邢焕身为皇亲,处事向来谨慎避祸,怎会轻易让自己这个“易军首领”毫无顾忌地离开?只是他没料到,对方会用这样强硬的方式留人,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