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别墅的囚笼感日益深重。水晶灯的光芒冰冷刺目，空气里昂贵的香薰混着一种无形的压抑，让云栖月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沉闷。
这天午后，白景轩斜倚在客厅昂贵的真皮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跑车杂志，眼角的余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在正在喝水的云栖月身上。
“喂，”白景轩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懒散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下午没事干？要不要跟我去马场玩玩。”他合上杂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脸上挂着一种看好戏的、恶劣的笑容。
云栖月放下水杯，抬起眼。那双清澈的杏眸平静无波，像雾栖岛雨后的海面，深邃而沉静。
“柳女士安排的课程还没结束。”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
“啧，少拿妈压我。”白景轩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去不去？还是说，你们岛上连马都没见过，只会骑海龟？”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恶意几乎凝成实质，“怕了？怕摔断你那不值钱的骨头？”
“二哥！”白景曜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眉头微蹙，“爸说了，别太……”
“闭嘴，老三。”白景轩不耐烦地打断他，目光依旧钉在云栖月脸上，“怎么样，‘渔村公主’？敢不敢去见识见识？”
云栖月看着白景轩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恶意，握着抹布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想起在雾栖岛，面对狂风巨浪时，养父云青山说过的话：“月牙儿，怕没用，风浪只服硬骨头。”她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大海的倔强在胸中翻涌。
“好。”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去。”
* * *
**马场**
马场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马粪混合的气息。白景轩牵来的那匹雪青马高大神骏，此刻却暴躁地喷着响鼻，前蹄焦躁地刨着地面，铜铃般的眼睛透着野性难驯的凶光。驯马师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为难和担忧。
“喏，就它了。”白景轩把缰绳塞到云栖月手里，动作粗鲁，嘴角噙着恶意的笑，“‘追风’，性子烈得很，不过配你这野丫头，正好。”他特意加重了“野丫头”三个字。
云栖月的手心瞬间被粗糙的缰绳磨得生疼。她抬头看着这匹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烈马，心跳如擂鼓。这不是温顺的海骡，这是带着杀意的猛兽。她能感觉到“追风”肌肉下蕴含的爆炸性力量和不耐烦的躁动。
“怎么？怕了？”白景轩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沉默，“现在求饶，叫声好二哥，我就给你换匹温顺的小马驹。”
云栖月没看他。她只是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抚上“追风”汗湿的脖颈。那触感滚烫而坚硬，鬃毛下的肌肉紧绷如铁。出乎意料地，“追风”没有立刻甩头或暴起，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更粗重的热气，似乎在评估这个渺小的人类。
“上马！”白景轩突然厉喝一声，同时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唏律律——！”“追风”受惊，猛地扬蹄人立而起！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云栖月掀得双脚离地！她死死攥住缰绳，身体像狂风中的落叶般向后荡去，眼看就要被甩飞！那一刻，死亡的阴影攫住了她。
“抓紧！”白景曜的声音带着惊急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栖月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俯身弯腰，将整个上半身紧紧贴向马颈！脸颊贴上那粗糙滚烫的鬃毛，一股混合着汗味和野性的气息冲入鼻腔。这感觉……竟莫名地让她想起了养父出海前，她总爱蹭的那件沾着海盐和阳光味道的粗布褂子！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勇气从心底迸发！
“驾！”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和勇气，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同时狠狠勒紧缰绳，试图控制方向！失控的“追风”像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目标直指前方坚固的木制围栏！
风声在耳边呼啸，沙砾打得脸生疼。云栖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她咬紧牙关，身体伏得更低，将所有力量灌注在双臂上，死死拽着缰绳向左猛拉！缰绳深深勒进她布满老茧的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吁——！！！”在距离围栏仅剩不到半米时，“追风”终于被她强行勒转方向，前蹄重重踏地，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险险擦着围栏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马背上的云栖月剧烈颠簸，但她始终死死贴在马背上！
全场死寂。只有“追风”粗重的喘息声和云栖月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翻身下马，动作有些踉跄。摊开手掌，掌心被缰绳磨破，渗出血珠，混着泥沙，滴落在沙地上，像绽开的点点红梅。她甩了甩手，仿佛那点疼痛微不足道，抬眼看向几步外脸色铁青、笑容僵在脸上的白景轩。
“这马性子是烈，”她的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却异常清晰平静，目光扫过白景轩紧握马鞭的手，“不过，它比某些人懂规矩，至少知道不能无缘无故伤人性命。我们岛上的海骡子温顺多了，知道谁是真心待它的。”她意有所指，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海风洗练过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白景轩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握着马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扬起手，鞭子带着风声就要朝云栖月抽下！
“二哥！”白景曜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攥住了白景轩的手腕，声音低沉而严厉，“够了！爸在看台上看着呢！”他眼神示意马场高处VIP观景台的方向。
白景轩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云栖月一眼，又剜了白景曜一眼，最终愤愤地甩开手，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充满了挫败和怒火。
白景曜松了口气，转向云栖月，目光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手掌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没事吧？去处理一下伤口。”
云栖月没看他，只是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拍掉上面的沙土，声音平淡无波：“死不了。”她低头看着掌心的伤，这点疼，比起在雾栖岛被海蛇咬、被渔网割，真的不算什么。
她挺直脊背，无视周围或惊诧或复杂的目光，独自走向休息区，背影倔强得像一棵扎根礁石的海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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