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章的手指在腰牌边缘那半片干瘪发黑的耳朵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抬眼,目光如鹰隼,落在徐天身上:“徐天。”
“卑职在。”徐天声音嘶哑。
“营州都溃兵徐三郎,死了。”王茂章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活下来的,是你徐天。”他顿了顿,拿起案上一枚比普通兵牌厚重许多、边缘刻着虎纹的铜符,用刀尖随意一挑。
铜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啪”地一声落在徐天面前的地毡上,溅起几点灰尘。
“丙字都队正,辖五十人。”王茂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即刻生效。”
帐内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队正!从一介溃兵小卒,直接擢升为统辖五十人的队正!这简直是破格的跃升!要知道,许多积年的老卒,熬到死也未必能摸到这个位置的门槛。
那几名都将、校尉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敌意。
一只穿着精良铁网靴的大脚,带着浓重的尸脓甜腥味,猛地踩在了那枚还沾着徐天汗渍的铜符上!靴底用力碾磨着,仿佛要将这象征新职的符牌踩进肮脏的地毡里。
“小子,”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这位置,原是我兄弟赵五的。” 徐天微微抬眼,看清了来人。
是王茂章的心腹亲兵统领,赵九!他那张因酒色过度而浮肿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额角青筋跳动,双眼死死盯着徐天,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今早…刚烂在伤兵营里!肠子都流了一地!就为了护着王帅从庐州那个鬼地方冲出来!”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天脸上,那只踩着铜符的脚更加用力。
徐天能清晰地嗅到对方身上那股混杂着汗臭、血腥和伤口腐烂的浓烈甜腥气,那是死亡的味道,也是赤裸裸的威胁。赵九的手,那只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正像铁钳般抓向他的左臂——那里刚被剜去箭簇,皮开肉绽!
就在赵九的手指即将碰到那染血的破布时,徐天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怒吼。他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跪姿不变,右腿膝盖如同攻城锤,带着全身拧转发出的力量,狠狠向上顶去!目标精准无比——赵九毫无防备的裆部!
“唔——!”一声极其沉闷、痛苦到扭曲的闷哼从赵九喉咙里挤出!他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取代,眼珠暴突,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捂着裆部,身体佝偻着向后踉跄,那张涨红的脸瞬间褪成惨白,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那几个原本等着看热闹的都将校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从轻蔑变成了骇然。他们看向徐天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这小子…他怎么敢?!在帅帐之内,当着王帅的面,直接对亲兵统领下如此狠手?!
赵九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怨毒到极点的目光死死钉在徐天身上,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王茂章依旧擦拭着他的障刀,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狠辣反击,以及赵九痛苦蜷缩在地的惨状,都不过是拂过帐帘的一缕微风。
“不服气的,”王茂章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去寿州城下,把赵五兄弟的肠子捡回来,看看能不能缝上。”他拿起一根新削好的箭杆,对着烛光看了看锋利的尖端,“缝上了,这队正的位置,还归你赵家。”
赵九的身体猛地一僵,怨毒的眼神中瞬间掺杂了浓重的恐惧。去寿州城下捡肠子?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淮南军“黑云都”的马蹄和朱瑾的屠刀,会把他撕成碎片!
王茂章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依旧单膝跪地、呼吸略显粗重、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徐天:“滚出去,带好你的人。明日辰时,校场点兵。”
“卑职领命!”徐天沉声应道。他伸出手,拨开赵九那只无力垂下的脚,捡起那枚被踩得沾满泥污的铜符。冰冷的金属紧紧攥在手心,那粗糙的虎纹边缘硌着掌纹,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实感。他站起身,没有再看地上蜷缩的赵九一眼,转身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帐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血腥和焦糊的气息,却远比帐内那令人窒息的压抑要清爽得多。怀里的铜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口。
他知道,这枚小小的铜符,既是通往乱世权力阶梯的第一块垫脚石,也是将他牢牢绑在这架血肉战车上的绞索,更是赵九和他背后势力不死不休的仇怨标记。
破庙·饿鬼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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