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陈襄看到王茂章,立刻换上一种带着夸张热情的虚伪笑容,快步迎上,拱手行礼,“王帅神威!一举荡平朱瑾逆贼,可喜可贺!下官在谷外,听得里面喊杀震天,心驰神往,恨不能亲身杀贼,为王帅效犬马之劳啊!”
王茂章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陈副使有心了。逆贼授首,赖将士用命。”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陈襄的笑容僵了一下,目光随即落在王茂章身后的徐天身上,那虚伪的热情瞬间被阴冷的怒火取代。他猛地一指徐天,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公堂上的惊堂木:“王帅!下官此来,正要向您禀报此獠滔天大罪!光州营指挥使徐天,目无王法,抗命不遵,竟敢擅杀朝廷巡查参军钱禄及其随行汴梁军士!此乃谋逆!形同造反!请王帅即刻将此獠拿下,就地正法,以正国法军威!”
“谋逆?造反?”王茂章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向陈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陈副使,此言…可有实据?钱参军入光州军营巡查,可有本帅手令?可有汴梁枢密院勘合?”
陈襄被王茂章这轻描淡写的反问噎得一窒,胖脸瞬间涨红:“这…王帅!钱禄奉的是汴梁勘合!巡查军务,乃是…”
“本帅问的是,”王茂章打断他,声音依旧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击,“他入我光州军营,可有本帅的手令?军营重地,无令擅闯,按我军律,该当何罪?”他目光转向徐天,“徐指挥使,你说。”
徐天上前一步,抱拳,声音嘶哑却清晰:“回大帅!按我大梁军律,无主帅手令或枢密院勘合,擅闯军营重地者,视同细作!营卫可格杀勿论!钱禄一行九人,昨日持一纸来历不明之勘合,强闯军营,更欲强搜盐仓军资,污蔑卑职私盐谋利!卑职据理力争,钱禄竟悍然动用私刑,残害我守仓士卒!此等行径,与敌寇何异?!卑职为保军资,护将士,迫不得已,将其就地正法!其罪状,人证物证俱在!光州军民,皆可为证!”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直刺陈襄,“卑职倒要反问陈副使!钱禄无令擅闯军营,滥用私刑,劫夺军资,该当何罪?汴梁派此等酷吏前来‘宣慰’,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是想乱我军心,资敌以粮?!”
“你…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陈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天的手指都在哆嗦,“钱禄乃朝廷命官!手持勘合,巡查军务,天经地义!你擅杀上官,还敢在此狡辩?!王帅!您听听!此獠是何等猖狂!若不严惩,朝廷威严何在?汴梁法度何在?!”
“汴梁法度?”王茂章忽然轻轻重复了一句,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不再看气急败坏的陈襄,目光转向徐天身后肃立的杜仲,声音平淡无波:“朱瑾首级何在?”
杜仲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手中黑布包裹的圆球往地上一掼!
“咚!”
包裹散开,朱瑾那颗须发怒张、死不瞑目的头颅再次滚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停在陈襄的脚边!那双空洞的眼睛,正好对着陈襄因惊骇而瞬间煞白的脸!
“啊!”陈襄吓得怪叫一声,如同被蝎子蜇了脚,猛地向后跳开一步,官袍下摆都被溅上了泥点,狼狈不堪。他身后的胡彪脸色也是一变,手下意识地按紧了刀柄。
“逆贼朱瑾,祸乱淮南,屠戮军民,罪不容诛。”王茂章的声音如同宣读判决,在死寂的谷口回荡,“今授首于光州铁签营指挥使徐天刀下。此乃光复淮南以来,第一大功!”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陈襄脸上,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寒的力量,“陈副使,你口口声声汴梁法度,朝廷威严。如今,本帅麾下将领,阵斩巨寇,立下不世之功。你身为汴梁宣慰副使,不先论功行赏,以彰朝廷恩威,却在此纠缠于一个擅闯军营、滥用私刑、形同叛逆的钱禄…是何道理?”
“我…”陈襄被王茂章这连消带打、又抬出朱瑾人头大功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袍。他看着地上朱瑾那颗狰狞的头颅,又看看王茂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再看看周围梁军将士那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恐惧攫住了他。他猛然意识到,在这远离汴梁的淮南战场,在这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的石羊峪口,所谓的“汴梁法度”,在王茂章的军威和朱瑾这颗人头的分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王帅…下官…下官…”陈襄嘴唇哆嗦着,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官威,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惶恐。
王茂章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粒尘埃。他转向徐天,声音恢复了统帅的威严:“徐天听令!”
“卑职在!”
“着你部即刻押送所获漕粮及朱瑾首级,返回光州!整军休养,论功行赏!至于钱禄一事…”王茂章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脸色惨白的陈襄,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本帅自会具本上奏汴梁,详陈始末!是非曲直,自有朝廷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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