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这条横亘华夏的巨龙,在江州(今九江)地界甩开一道磅礴的弯弧。
奔涌的浊浪拍打着两岸陡峭的矶石,发出沉闷而永恒的咆哮。正是春汛时节,水势浩荡,江面仿佛被无形巨手撑开,烟波浩渺,不见对岸。
水汽弥漫,将远山涂抹成一片朦胧的灰青色,唯有江心几处黝黑的礁石,如同巨兽的獠牙,顽强地刺破浑浊的水面。
江州城,扼守大江咽喉,控引荆吴。其城墙依山就势,绵延厚重,斑驳的墙砖上浸染着历代征伐留下的暗褐色印记。
城北临江处,一座巨大的水寨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木石结构的寨墙深深扎入江岸,高耸的望楼俯瞰着江面,巨大的拍竿(利用杠杆原理抛掷巨石的守城器械)如同狰狞的手臂探向江心。
城墙上,伪吴旧部守军的旗帜在湿冷的江风中猎猎作响,甲胄的寒光在垛堞间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气,混合着一种风雨欲来的铁锈味和压抑。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撕裂了江面的沉寂,自北岸滚滚而来!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的巨兽,带着摧城拔寨的凶戾,在浩渺的江面上反复震荡,激起层层回音。
北岸,无边无际的樯橹帆影,骤然刺破了水雾!
李仁亲率的西南行营招讨使大军,到了!
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巨大的楼船如同移动的山峦,劈开浑浊的浪涛,船首高昂,狰狞的冲角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稍小的艨艟、斗舰密如蝗群,紧随其后,船帆吃满了风,鼓胀如云。更小的走舸穿梭其间,灵活迅捷。战鼓声、划桨的号子声、船体破浪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战争交响!
旗舰“摧城”号,高耸的桅杆上,一面巨大的玄底狻猊战旗迎风怒展。
李仁身披玄色重甲,按剑矗立船首。冰冷的江风卷起他猩红的披风,扑打在冰冷的甲胄上。他面沉似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水雾,死死锁定了江州水寨和其后那巍峨的城垣。
这位从光州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将,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仿佛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刃。
“传令!” 李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遭的喧嚣,传入身后传令兵的耳中,“弩炮营,前置!目标——水寨寨墙、望楼!三轮齐射,为大军开路!‘火龙油柜’,准备压制拍竿!‘震天雷’,待命!”
“得令!”
令旗挥动,尖锐的铜哨声急促响起。
庞大的舰队阵型迅速变换。数十艘经过特殊加固、甲板宽阔的艨艟斗舰加速前出,船头巨大的弩炮(床弩)被绞盘缓缓拉开,粗如儿臂、寒光闪烁的特制重型弩矢(前端包裹铁皮,刻有倒刺)对准了目标。
更有数艘体型稍小、形制奇特的船只紧随其后,船舷两侧安装着覆盖铁皮的巨大木柜,粗大的铜管探出,隐隐散发着刺鼻的油脂气味——这便是吴军工部新锐,“火龙油柜”!
“放!”
一声令下,如同雷霆炸响!
“嘣!嘣!嘣!嘣——!”
数十架重型弩炮同时激发!弓弦释放的巨力让船体都为之剧烈一震!粗大的弩矢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化作一道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死亡流光,狠狠撞向江州水寨!
“轰隆!咔嚓!噗嗤!”
沉闷恐怖的撞击声、木材爆裂的脆响、人体被洞穿的闷响几乎同时炸开!坚固的寨墙木栅如同纸糊般被轻易贯穿、撕裂!
一座高耸的望楼被三支巨弩同时命中,木屑横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向内坍塌,上面的士兵惨叫着跌落。寨墙上瞬间被清空数段,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守城器械一同飞溅!
鲜血泼洒在浸透江水的木头上,迅速被冲刷,只留下刺目的红痕。
第一轮打击刚刚落下,第二轮、第三轮弩矢又如暴雨般倾泻而至!水寨前沿一片狼藉,守军被这超远距离的毁灭性打击彻底打懵,哭喊声、咒骂声、垂死的呻吟响成一片。
“拍竿!快放拍竿!砸沉他们!” 水寨守将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几座未被摧毁的望楼上,幸存的士兵拼命操作绞盘,巨大的拍竿带着沉重的石弹或铁蒺藜包,带着沉闷的风声,朝着逼近的吴军舰队狠狠砸落!
“火龙油柜,目标——拍竿基座!放!” 李仁的命令冰冷如铁。
“呼——轰!”
数道炽烈粘稠的橘红色火柱,如同地狱魔龙喷吐的烈焰,猛地从那些特殊船只的铜管中喷射而出!火油被强劲的压力推送,瞬间跨越数十步的距离,精准地覆盖了正在运作的拍竿基座和附近的望楼!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响起!
火油沾身即燃,猛烈异常!木质的基座和望楼瞬间化作巨大的火炬!
操作拍竿的士兵变成了翻滚哀嚎的火人,从高处坠落,在江水中溅起带着白烟的水花,旋即被冰冷的江水吞没。拍竿失去了控制,沉重的配重带着燃烧的残骸轰然砸落,反而将寨墙砸出更大的缺口,引燃了更多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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