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下令追击。鏖战一日,吴军虽占尽优势,但重甲方阵推进缓慢,消耗巨大,弓弩手、炮车兵更是疲惫不堪。穷寇莫追,尤其是在这遍地尸体、阻碍重重的战场。
“鸣金!收兵!” 徐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如铁,“各部清点伤亡,加固营垒,救治伤员!埋锅造饭,严加警戒!”
“得令!”
吴军阵中,也响起了收兵的号角。
钢铁壁垒缓缓停止推进,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撤回营寨。他们沉默着,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经历过极致杀戮后的麻木与疲惫。
铁甲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浆和碎肉,每一步踏出,都在血泊中留下深深的脚印。
福州城下,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死寂般的平静。只有伤兵垂死的哀嚎和乌鸦兴奋的聒噪,在尸山血海之上盘旋回荡,为这修罗场增添着最后的凄厉音符。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尸布,缓缓笼罩了血腥未散的福州大地。白日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被死寂取代,唯有夜风呜咽,卷起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弥漫四野。
吴军中军帅帐内,烛火通明。徐忠卸下沾满血污的沉重甲胄,只着内衬,背对着巨大的沙盘,负手而立。陆锋、周禾、赵夯等核心将领肃立两旁,人人脸上都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今日一战,” 徐忠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闽寇困兽犹斗,血勇可畏。然,其倾国之力,尽丧于此!漳州王继成毙命,建州陈诲自刎,泉州张汉思生死不明,其余汀州、豪强之流,死伤枕藉,其胆已寒!”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众将疲惫却战意未消的脸:“诸位以为,经此惨败,城外这些残兵败将,此刻在想什么?”
陆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痂,咧嘴露出一丝狞笑:“还能想什么?吓破胆了呗!白天那阵仗,老子都杀得手软!他们现在只怕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只想赶紧逃回老巢,躲得越远越好!”
“不错!” 周禾抚着短须,眼中闪烁着老将的洞察,“白日里是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和侥幸之心冲杀。如今血凉了,梦醒了,看到这满地的同袍尸体,再想想我们那铁打的营盘……他们现在想的,绝不是再战,而是如何趁夜溜走!”
赵夯瓮声瓮气地补充:“而且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打了一天,人困马乏,又围着福州城,眼睛都盯着城里,顾不上他们这些丧家之犬了!”
徐忠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而笃定的弧度:“正是此理!困兽犹斗,其势虽猛,其心已怯!白日惨败,如同冰水浇头,足以让他们彻底清醒!逃跑,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是他们自以为最可能成功的路!”
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眼中爆射出猎人般的精光:“所以,他们今夜必逃!而且,会选择他们认为最安全、我们最‘无暇顾及’的方向——远离福州城,朝着各自来路的老巢溃散!”
徐忠的手指在沙盘上福州城外围的几个方向快速移动:“漳州残兵必向西南,走永泰关方向!建州余孽定往西北,奔古田隘!汀州及杂兵,多半向南或向东,沿闽江或海岸小路!”
他的手指最后重重落在沙盘上福州城的位置,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而王审知那个老匹夫,此刻必定如同惊弓之鸟,龟缩城内,只求自保!他绝想不到,我们敢在此时,放着近在咫尺的福州城不攻,反而分出主力,去伏击那些在他看来已是弃子的溃兵!”
帐内众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杀意弥漫开来。
“大帅英明!” 陆锋第一个激动地抱拳,“空城计!咱们给他来个金蝉脱壳!让城里那老乌龟抱着空营做美梦去!”
徐忠眼中寒光闪烁,一道道军令如同连珠箭般射出:
“陆锋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本部前锋营精锐八千,并加强所有轻骑!携带强弓劲弩,多备火箭、‘震天雷’!即刻拔营,秘密潜行至西南方向,永泰关以东十里处‘落马坡’设伏!此地乃漳州溃兵南逃必经之路,两山夹一谷!待其溃兵主力入谷,先以‘震天雷’封堵谷口,断其归路!再以火箭攒射,制造混乱!最后,轻骑冲杀,步卒围歼!务必全歼漳州残部,收其溃兵!天亮之前,提漳州军主将首级来见!”
“末将领命!定叫漳州狗一个不留!” 陆锋杀气腾腾。
“周禾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水师五千精锐,山地劲卒两千!携带强弩、火油!秘密潜行至西北方向,古田隘以南十五里‘鹰回涧’设伏!此地狭窄,乃建州溃兵北窜咽喉!占据两侧高地,多备滚木礌石!待其残兵进入涧底,先以火油倾泻,断其通路!再以弓弩、滚木礌石覆盖!不求全歼,但求最大杀伤,彻底击溃其建制!使其溃不成军,再无力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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