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万一!”徐天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决绝,“李存勖困守魏州,麾下残兵,且多是老弱,李莽率五万大军盯得他喘不过气,连出城操练都不敢,安敢犯我天威?此刻天下之险,不在汴梁,而在燕云!此刻天下之重,不在守成,而在进取!”
他目光灼灼,扫过四人,眼中闪烁着征战多年磨砺出的锋芒:“朕意已决,从周本麾下,分出广陵镇将崔协所带来的那一万五千士卒!这些儿郎,皆是随朕平定江淮、跨海征闽的老兵,他们在闽地的山岭里追过盗匪,在东海的风浪里杀过海盗,见过风浪,耐得住海上颠簸;他们下得船便能提刀杀人,上马便能冲锋陷阵,是百战锐卒!唯有他们,能担此驰援重任!”
“陛下!”张文也急了,上前一步躬身道,“纵是精锐,一万五千人,面对契丹万余先锋和随时可能到来的耶律德光数万大军,亦恐寡不敌众啊!且从汴梁至登州,千里驰援,需行陆路;从登州至渝关,需渡海路,疲师远征,战力能存几分?若援军未至而石将军已败,或至而不能速胜,则燕云战局危矣!”
“所以,要快!要给他们最好的!”徐天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铜制镇纸都被震得跳了一下,“传旨工部尚书王神机!将工部武库新研制的铠甲、兵刃、弓弩,全部调拨出来,优先配给崔协部!要什么给什么,不得有误!告诉王神机,这是国战,是关乎燕云得失、天下安危的国战!倾尽所有,也要把这一万五千人给朕武装到牙齿!”
他语速极快,思路清晰,显然早已在心中反复盘算:“兵部、京兆尹!即刻征调城内所有可用马车、驮马!不是用来拉粮草,是用来拉人!让士卒们轮换乘车骑马,节省体力,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登州!登州那边,徐忠的接应船只必须备好,人一到,立刻装船北运!不得有片刻延误!”
“陛下,”张谏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劝谏,他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但仍需尽臣子之责,“此事实在太过行险。崔协部固然精锐,然兵力终究有限。渝关之敌乃契丹先锋,皆是百战之骑,非寻常胡虏可比。若援军不至,或至而不能速胜,则石将军危矣,渝关难下,整个北伐大局恐将动摇。是否……再斟酌一二?或令杜大将军设法分兵策应,哪怕只是派一支轻骑袭扰契丹后路,亦可缓解石将军之困?”
徐天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燕云舆图,仿佛能穿透绢布,看到杜仲正率军在青龙河畔浴血搏杀,看到石守信在旧堡内坚守待援。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不。杜仲那边,朕不干涉。临阵掣肘,乃兵家大忌。朕既然用他为主帅,便将前线决断之权全权付与他!幽州战局,复杂万变,是攻是守,是缓是急,由他自行权衡决断!朕只要结果,不问过程!成败之功罪,皆由朕一人担之!”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信任与期许:“告诉杜仲,朕信他。让他放开手脚去打,不必顾虑后方,汴梁朕替他守着;粮草,朕替他筹着;援军,朕替他派着!他只需专心破敌,拿下幽州,荡平燕云!”
他猛地回身,看向四位学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与决绝,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枭雄才有的眼神:“至于行险?这天下,本就是朕与将士们一刀一枪从血火中搏杀出来的!哪一场大战不是行险?光州城外,朕以尸山为桥撞开城门,哪一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今日之势,唯有行险,方能破局!这一万五千广陵老卒,就是朕砸向渝关的铁锤!朕赌他们能撕开契丹人的防线,赌石守信能抓住战机拿下雄关,赌杜仲能不负朕望攻克幽州!”
“诸位,”他的目光扫过张谏、高郁、赵瑾、张文,语气郑重而恳切,“此刻不赌,更待何时?不是朕有必胜的把握,是那些跟随朕历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将士,给了朕赌博的底气和勇气!执行吧!”
皇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决心已如金石,不可转移。四位学士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忧虑,但最终都化为一丝被陛下豪情点燃的决意。他们齐齐躬身,声音虽沉重却无比清晰:“臣等遵旨!”
圣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在汴梁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中激荡起巨大的涟漪。一道道指令从皇城发出,沿着石板铺就的街巷,迅速传往工部、兵部、京兆府、城西大营……整个汴梁,都因这道紧急圣旨而动了起来。
旨意首先抵达工部衙门。
此时已近午时,工部尚书王神机正蹲在工坊的熔炉旁,督造一批新型的“神火飞鸦”。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工匠出身的官员,穿着一身沾着铁屑的青色官袍,头发用一块粗布巾扎着,脸上满是烟灰,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他手里拿着一根铁钎,正小心地调整着熔炉的风口,火焰“呼呼”地舔舐着炉壁,将里面的铁块烧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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