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皮肤时带着刺骨的疼,连呼吸都要先在喉咙里暖一暖,才能吐出一团白蒙蒙的雾。
汴梁皇城之内,暖阁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烟气袅袅缠绕着梁上的雕花,却驱不散徐天眉宇间凝结的沉郁。
他每日必至宣政殿,对着那幅用绢布拼接而成的巨大燕云舆图,久久伫立舆图上用朱砂标注的州府,一半染着 “吴” 字旗,一半仍标着 “唐” 或 “契丹”,红色与黑色的交界线,恰是此刻最惨烈的战场。
来自前线的军报用蜡丸密封,经八百里加急送达,虽因路途遥远总有一两日滞后,却每一份都染着血污、带着烽火气。
徐天指尖捏着一份刚拆封的帛书,上面是杜仲派斥候送来的简报,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杜仲仍在炮击幽州西城,缺口扩至三十丈,夯土松动;崔协、石守信苦守渝关,击退契丹大小攻势十七次,我军伤亡逾四千,然士气未堕,将士皆愿死战;耶律德光驱汉民为前驱,攻城之法越发歹毒,渝关箭矢、火油将尽,水师补给仅够支撑五日;伪唐义武镇援军一触即溃,确无战心,已斩其将,俘千余……”
徐天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舆图上幽州与渝关的位置,指腹磨过 “幽州” 二字旁边标注的 “西城缺口”,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深知,这场北伐的关键,已然系于这两处血肉磨坊般的战场。幽州不下,则燕云之心腹不除,李存勖虽弱,却仍能依托此城牵制大军;渝关若失,则北方门户洞开,耶律德光的五万铁骑南下,杜仲部腹背受敌,此前所有战果都将化为泡影。
他远在千里之外,纵有万千谋略,亦无法即时干涉前线指挥,所能做的,唯有信任杜仲、崔协这些从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将领,以及倾尽国力,持续不断地向前线输送兵员、粮秣、军械,哪怕这意味着汴梁府库要被掏空,哪怕要从淮南、江南调运粮草,让漕运的民夫冒着寒冬赶路。
“来人。” 徐天转过身,声音在暖阁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张谏、高郁即刻来见。另外,快马传旨王神机,军工坊昼夜不息督造器械,床弩、震天雷、破甲箭,造多少送多少,直送登州水师大营,由徐忠转运前线!”
内侍躬身应诺,快步退出。不多时,张谏与高郁便联袂而来。张谏身着绯色三品官袍,头发上沾着雪粒,显然是冒雪从户部衙门赶来;高郁则穿着青色官袍,腰间挂着个皮质算袋,手里还攥着一本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粮草数目。
“陛下。” 二人躬身行礼。
徐天指着舆图,沉声道:“前线军情紧急,渝关箭矢将尽,幽州攻城需更多炮石。张谏,你即刻协调各州府,从淮南、江南调运粮草,优先供给登州水师;高郁,府库中现存的军械、甲胄,除留足汴梁守备所需,其余全部调拨前线,哪怕暂时掏空府库,也要保障北征大军供给!”
张谏眉头微蹙,却还是躬身应道:“臣遵旨。只是淮南刚经历南征,粮秣储备本就紧张,若强行调拨,恐影响民生……”
“民生固然重要,但燕云若失,江淮亦无宁日。” 徐天打断他,语气坚定,“告诉淮南百姓,待北伐胜利,朕必免淮南三年赋税,以补偿今日之劳。”
高郁也上前一步,翻开账册:“回陛下,府库现存明光铠三千副、床弩五十架、震天雷两千枚,若全部调拨,汴梁仅余甲胄千副、弩箭万支,守备恐有不足。”
“不足也得调。” 徐天目光扫过账册,“汴梁有周本八万守军,且李存勖困守魏州,无力来犯,暂时的守备空虚,朕担得起。但前线将士若缺了军械,就是拿命去填,这个后果,朕担不起。”
张谏与高郁对视一眼,不再多言,齐声应道:“臣等遵旨,即刻去办!”
二人退出后,徐天再次看向舆图,指尖停在渝关的位置。
他心中默默祈祷:“崔协、石守信,再撑几日,援军与补给,很快就到。”
北方的寒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雪沫,砸在幽州城下吴军将士的铁甲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亡魂在低语。
时间在持续的围困中流逝了半个月,杜仲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每日除了让炮车营持续轰击西城缺口,每隔三两日,便会派出小股精锐,对那道早已千疮百孔的城墙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这些进攻规模不大,每次不过三五百人,却极其凌厉。
吴军士兵穿着明光铠,手持厚盾长刀,在炮车的掩护下,迅速冲到缺口下方,或攀爬云梯,或直接从缓坡向上冲锋。
他们的目的并非真要一举破城,而是不断撩拨、刺激守军的神经,消耗其兵力与箭矢,观察其反应速度,更重要的是,试探其抵抗意志的底线。
守军最初的反应依旧激烈。
每次吴军进攻,城头都会立刻响起警报,赵德钧的亲卫队会迅速赶到缺口,与守军一起组成密集的枪阵,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滚木礌石也倾泻而下,总能将吴军的试探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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