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城墙上箭矢如雨点般落下,虽然不如吴军弩箭齐射那般密集恐怖,却也给正在攀爬和推进的吴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滚木、礌石、甚至是烧沸的金汁,从垛口间倾泻而下,带着恶臭和死亡的气息,将不少吴军士卒从云梯上砸落、烫伤,惨叫着坠下城壕。城门口,冲车与加固后的城门以及后面顶门的巨木、石块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但城门一时竟也未被撞开。
吴军凭借着高昂的士气和精良的装备,多次有悍勇的先登之士成功跃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城头之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声、兵刃交击声、濒死惨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蜀军此刻仿佛也爆发出了最后的血性,尤其是在赵廷隐等将领身先士卒的激励下,竟然一次次地将攻上城头的吴军小队拼死赶了下去,或用人数优势围杀。战斗陷入了残酷的拉锯。
李仁在后方望楼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态势。他看到己方士卒奋勇,但也看到了蜀军出乎意料的顽强抵抗,尤其是在那几个核心抵抗节点。他微微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鸣金收兵。”他淡淡地下令。
“铛铛铛铛——!”清脆而急促的鸣金声响起,正在浴血奋战的吴军将士虽然有些不解,但严格的军纪让他们迅速脱离了与敌人的接触,如同退潮般,带着伤员和战友的遗体,有序地撤回了本阵。第一次试探性的强攻,就此结束。
回到中军大帐,索望等将领有些不服气:“侯爷,为何收兵?再给末将半个时辰,必能拿下北城!”
李仁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蜀军困兽犹斗,尤其在那赵廷隐等人组织下,尚有几分战力。
强行猛攻,固然能下,但我军伤亡必大。成都已是我囊中之物,何必急于一时,徒增儿郎伤亡?”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既然他们还想挣扎,那便磨一磨他们的性子,耗光他们最后一点力气和胆气。传令,炮车、弩车,轮番上阵,不必吝啬石弹箭矢,给本帅日夜不停地轰!目标,城墙、垛口、城楼,以及城内疑似兵营、官署区域!我要让成都城内,无人能安寝,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之中!”
这就是吴军的底气,凭借着强大的国力和后勤,打一场消耗战,用无尽的远程火力和心理压力,彻底拖垮、碾碎敌人的抵抗意志。
命令被迅速执行。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成都城内的军民而言,成了真正的噩梦。
吴军的炮石和弩箭,虽然不再像总攻开始时那般密集如雨,但却如同跗骨之蛆,变得持续而富有节奏。
时而是一阵密集的石弹轰击,将某段城墙再次削低几分;时而是冷不妨的几支巨弩,精准地射杀敢于在城头露面的军官;时而在深夜,会有火油罐被抛入城内,引发一片混乱和火灾……这种不知道下一秒打击会从何而来的持续恐惧,极大地折磨着守军的神经,消磨着他们的斗志,也消耗着城内本就不算充裕的防御物资和守城兵力。
而在这连绵不绝、仿佛永无止境的轰击声中,最难熬的,莫过于深居宫中的蜀主王衍。
宣华苑内,昔日暖香怡人的殿阁,如今门窗紧闭,却依然挡不住那从北方传来的、一阵阵沉闷如雷的炮石撞击声,以及隐约可闻的城墙垮塌和人群的惊呼惨叫。
每一次巨响传来,王衍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下,仿佛那炮石就砸在他的心头。他蜷缩在御座里,双手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殿内,同样能听到轰鸣声的宋光嗣、王承休等幸臣,早已是面无人色,体若筛糠。他们比王衍更清楚城外的局势,也更怕死。
“陛下……陛下……不能再打了啊!”宋光嗣带着哭腔,跪爬到他脚下,“吴贼炮石凶猛,我军……我军死伤惨重,赵廷隐他们撑不了多久的!一旦……一旦城破,那李仁可是说了……要尽斩……尽斩宗室啊陛下!”他不敢直接说“您”,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王承休也颤声道:“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开城,尚能保全性命,若等城破,玉石俱焚……陛下三思啊!”
而那些主张抵抗的大臣,如赵廷隐在城头督战,李昊等人虽然也想面见王衍陈述利害,但在这种持续不断的死亡威胁和宋光嗣等人的刻意阻拦下,也很难将城外真实的、越来越不利的战况和守军濒临崩溃的士气完整地传达给已经彻底被恐惧笼罩的王衍。
持续的炮火轰鸣,就像是一柄重锤,不断地敲打着王衍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城外将士浴血奋战的景象他看不到,他只能听到这代表毁灭和死亡的声音,只能想象那炮石落下时血肉横飞的惨状,只能感受到那“尽斩宗亲”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对死亡的极致恐惧,终于彻底压倒了那微不足道的、作为亡国之君的屈辱感和最后一丝犹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