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些封赏此刻看起来如同画饼,但在绝境之中,却仿佛给这些绝望的军官们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们恍惚间看到了浩荡的皇恩和光明的未来。帐下顿时响起一片混杂着激动与侥幸的谢恩声。
最后,李嗣源走到了阵前,面对着那些刚刚从各地死牢中押解而来,衣衫褴褛、手脚戴着镣铐、眼神中混杂着凶戾、麻木和一丝好奇的死囚们。
这些人大约千余,形貌各异,有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有犯上作乱的兵痞,有欠下血债的亡命之徒。他们本已注定要在阴暗的牢房中或刑场上结束肮脏的一生。
李嗣源的目光扫过这群人,声音提高,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力量:“尔等皆是戴罪之身,按律当诛!然,朕上承天命,有好生之德!今日,朕给你们一条生路!”
死囚队伍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无数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求生的光芒。
“看见前面的魏州城了吗?看见那些吴狗了吗?”李嗣源挥手指向远方魏州城墙上隐约的“刘”字旗和吴军旌旗,“拿起武器,去冲锋!去厮杀!斩首一级,免尔死罪!斩首三级,赐田十亩,入籍为民!若能破阵先登,朕不吝封侯之赏!”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森寒:“当然,若有人畏缩不前,临阵脱逃,督战队的刀,会比吴狗的刀更快!是死在自家刀下,永世不得超生;还是用吴狗的血,洗刷你们的罪孽,搏一个富贵前程,就在尔等一念之间!”
镣铐被打开,锈迹斑斑但依旧锋利的刀枪被塞到这些死囚手中。
求生的本能和对那渺茫赏赐的渴望,瞬间压倒了他们对战争的恐惧。更何况,后退必死,前进或许还有生机!一股野蛮、疯狂的气息,开始在这支特殊的队伍中弥漫开来。
“陛下万岁!”
不知是哪个机灵的死囚率先喊了出来,随即引发了一片参差不齐却声嘶力竭的欢呼。
这群亡命之徒,此刻竟然爆发出一种畸形的、令人心悸的士气。
李嗣源看着这群瞬间从待宰羔羊变成嗜血饿狼的死囚,心中稍稍安定,他知道,这把危险的刀,已经铸成了。
魏州城头,刘承珪扶着女墙,眉头紧锁,望着城外伪唐大营的方向。
连日激战,吴军虽然占据优势,但伪唐军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尤其是核心的沙陀老兵,战力不容小觑,使得攻城战进展缓慢,伤亡也不小。
“将军,伪唐营中似有异动。”副将指着远处说道。
刘承珪也注意到了,伪唐大营中旌旗的调动似乎比往日频繁,而且隐约有不同于以往的喧嚣声传来。
“探马怎么说?”
“回报将军,伪唐军似乎在……庆祝什么?另外,发现有小股部队从后方进入大营,看装束,不似正规兵马,倒像是……囚徒?”
“囚徒?”刘承珪一怔,随即冷笑,“李嗣源已是穷途末路,连囚徒都拉上战场了吗?传令各部,加强戒备,谨防狗急跳墙。”
他并未太过在意。乱世之中,驱民为兵、囚徒充阵并非没有先例,但大多乌合之众,一触即溃。他更担心的是李嗣源麾下那些沙陀精锐的反扑。
然而,第二天,当战斗再次打响时,刘承珪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李嗣源这最后一搏的疯狂,也低估了那些死囚所带来的麻烦。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伪唐军的营门洞开。没有预想中整齐的阵型,也没有震天的战鼓。只有一股如同决堤洪水般的人潮,嚎叫着,疯狂地向着吴军的前沿阵地冲来。
这些人衣衫破烂,大多没有披甲,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脸上涂满了污垢,眼神中没有任何纪律和章法,只有最原始的、为了生存而迸发出的野兽般的凶光。
他们根本不理会吴军箭矢的覆盖,也不管脚下的壕沟和拒马,只是红着眼睛,拼命地向前冲,仿佛前方不是死亡的战场,而是通往自由的唯一道路。
“放箭!”吴军的指挥官冷静地下令。
箭雨落下,冲在最前面的死囚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
但后面的人仿佛没有看见,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亡命冲锋。
他们甚至不追求有效的杀伤,只是用命登城,用身体去冲击吴军,用牙齿去撕咬,用最野蛮的方式,试图在严密的吴军阵线上撕开一道口子。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一个年轻的吴军队正,看着一个身中数箭却依然咆哮着扑到盾牌上,用头猛撞铁页的死囚,忍不住失声喊道。
他身边的士兵们也露出了惊容,他们习惯了与训练有素的军队作战,却从未见过如此不顾性命、状若癫狂的敌人。
这股疯狂的亡命之气,确实在短时间内起到了作用。吴军严整的防御,在面对这种完全不合常理、以命换命的打法时,出现了一丝混乱。
几个防守区域被死囚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冲散,虽然吴军士兵很快就能将这些散兵游勇格杀,但士气的短暂受挫却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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