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对那虚幻却诱人奖赏的极致渴望、以及昨夜被烈酒和女人彻底激发出来的原始兽性,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不计后果的力量,疯狂地驱使着这六百死囚。
他们如同嗅到了最浓郁血腥味的鬣狗群,压抑着兴奋的低吼,拼命地向那道巍峨的、代表着生死界限的城墙脚下蠕动。
没有冲锋的呐喊,没有助威的战鼓,只有极力压抑的粗重喘息声,身体与冰冷地面摩擦产生的窸窣声,以及兵甲部件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却惊心的铿锵声。
他们巧妙地利用吴军哨兵视野的死角和火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区域,利用战场上遗留的残破楯车、尸体堆甚至弹坑作为掩护,竟然奇迹般地大部分人马都成功潜行到了护城壕的边缘。
那原本宽阔深邃的护城壕,早已在连日惨烈的攻防战中被双方士兵的尸体、夯土和杂物填平了数段。
死囚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夜行动物,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滑下壕沟,又借助绳索和同伴的托举,迅速爬上对岸,将身体紧紧贴在了那冰冷、粗糙而布满战斗痕迹的城墙根下。
浓重的黑暗,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
城头上,那名年轻的士卒似乎总觉得心神不宁,他再次强打精神,探出半个身子,努力睁大眼睛向城下那片深邃的黑暗中望去。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靠近城墙根的地面,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就像是……一大片匍匐前进的人影?
“王……王叔!”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带着一丝颤抖,困意瞬间被惊飞到了九霄云外,“下面!城墙根下面!好像……好像有东西在动!很多!”
老兵王叔闻言,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射出精光,他一个箭步冲到垛口边,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凝神向下审视。
借着东方天际那微乎其微的熹微晨光,以及城头火把投下的、摇曳不定光影的边缘,他赫然看清城墙底部,密密麻麻的黑影正如蚁群般聚集!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根根带着铁钩或挠爪的绳索,正被一条条肌肉虬结的臂膀奋力抛起,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钩搭在垛口的砖石缝隙处,或者那些日久风化、略有凸起的城砖上!
“敌袭——!是敌袭!死囚摸上来啦!!”老兵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警报,那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同时,他一把抓起身旁警备用的铜锣,抡圆了胳膊,用刀鞘拼命敲响!
“哐哐哐——哐哐哐——!!”
刺耳欲聋、急促得如同爆豆般的锣声,瞬间撕裂了死寂的夜幕,也如同冰水泼面,惊醒了所有沉睡或半睡中的吴军士卒。
“敌袭!快起来!”
“抄家伙!唐贼登城了!”
“弓箭手!弓箭手就位!放箭!快放箭!”
“滚木!礌石!金汁准备!快他妈动起来!”
城头上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极度混乱和仓促的应对之中。
士兵们从睡梦中被惊醒,有的甚至来不及完全清醒,就本能地抓起手边的武器,踉跄着冲向自己所属的战位。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挥舞着佩刀,试图在混乱中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线。
但是,敌人的动作更快!
就在锣声炸响、城头陷入骚动的几乎同一时刻,城下的死囚们也知道行迹彻底暴露。
他们不再有任何隐藏,压抑已久的狂暴如同火山般喷发,发出了各种非人的、野兽般的嚎叫和嘶吼,开始亡命地攀爬那些已经固定好的绳索!
一些人甚至为了加快速度,用嘴紧紧叼住短刀或匕首,手脚并用,如同灵敏而致命的猿猴,不顾一切地向上猛蹿!
第一波仓促组织的箭雨稀稀拉拉地落下,在黑暗中带起几声凄厉的惨叫,几个运气不佳的死囚如同断线的木偶,从半空摔落,重重砸在城墙根下,再无生息。
但更多的人,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恐惧和疼痛,依旧红着眼睛,疯狂向上攀爬。他们的攀爬点极为分散,动作又迅猛异常,使得守军弓箭的覆盖杀伤效果大打折扣。
“快!砍断绳索!用长叉把云梯推下去!快!”一名吴军队正眼睛赤红,声音因为焦急而嘶哑,他亲自抢过一把战斧,奋力劈向一根绷得笔直的绳索。
士兵们反应过来,纷纷用刀斧猛砍绳索,或用专门对付攀城的长叉、撑杆,拼命去推搡那些搭上城头的简易云梯和飞钩。
然而,这些死囚的悍勇超出了常人的理解。即便身中数箭,鲜血淋漓;即便被凌空落下的滚木砸得骨断筋折;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他们就死死抓住绳索不放,甚至有人在中箭后,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向上一蹿,为身后的同伴多争取一尺的高度!
更有甚者,竟主动用身体去格挡射向同伴的箭矢,用自己的死亡,为后来者铺路!
“杀啊!登城!封将军!”
“富贵就在眼前!杀光吴狗!”
一个格外彪悍雄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死囚头目,竟然凭借过人的臂力和亡命的劲头,率先爬上了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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