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清楚地看到,仍有大量的伪唐军士兵,如同被无形驱赶的羊群,源源不断地从后方那些连绵的营寨中涌出,汇成一股股浑浊的人流,嘶吼着,向着这道吞噬生命的城墙扑来。
李嗣源这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赌上了他所能调动的一切本钱,进行最后一搏。
这股因绝望而激发出的、扭曲的疯狂气焰,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必须在其彻底爆发前,予以迎头痛击,将其彻底打下去!否则,再坚固的堤坝,在这无止境的疯狂冲击下,也终有溃决的一刻。
“硬碰硬,只能是两败俱伤,正中李嗣源下怀……必须给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狗兜头浇下一盆冰彻骨髓的冷水,让他们从那虚妄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残忍的破局之策,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刘承珪的脑海。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场战术上的胜利,更是一场足够震撼、足够残酷、足以在瞬间摧毁敌军意志的心理打击。
这场打击,不仅要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更要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彻底砸碎他们此刻赖以支撑的那股建立在沙丘之上的勇气和狂热。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尺规,骤然定格在西城门内侧那条贯通南北的主干道上。
那是连接着西城门瓮城与城内核心区域、府库衙署的交通要道,宽阔,相对笔直,利于大军快速展开和推进。
街道两侧,多是低矮的土木结构民房和临街的商铺(其中的百姓早已在战前被强制疏散或自行躲藏到了更安全的地带)。若敌军突破城门涌入,此地必是其向城内纵深突击的主要路线,也是其兵力最为集中的区域。
一个极其狠厉、行险一搏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勾勒成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传令!”刘承珪格开一名伪唐军校尉势大力沉劈来的马刀,手腕一抖,刀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撩而上,精准地划过对方的咽喉,趁着对方捂着喷血的脖子踉跄后退的间隙,他对紧贴在身旁、同样浑身浴血的副将低声喝道。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金石交击般的决断力:“命王琚即刻率领预备队,放弃所有重型器械,只携带短兵和引火之物,并将军中武库所有剩余的‘震天雷’,一颗不留,全部秘密搬运至西城门内大街两侧!埋伏于民宅、巷口、屋檐之下!动作要快,要绝对隐蔽,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副将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如此行险,等于是将西城门区域暂时置于险地。
但他跟随刘承珪日久,深知主将用兵往往于险中求胜,当下没有丝毫犹豫,重重抱拳:“末将明白!”
“且慢!”刘承珪叫住刚要转身的副将,语速极快地补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再传令西城门守将赵虔,稍后听我城头号炮为令,佯装不支,指挥所部且战且退,逐步放弃瓮城及城门洞区域,放一部分,记住,是一部分敌军先锋入城!告诉他,是佯败后撤,阵型绝不能乱,要做出力战之后、寡不敌众、不得不步步后撤的假象!把敌人的先头部队,给老子稳稳地‘请’到那条街上去!”
副将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主将的意图这是要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而且是用最酷烈的方式!他再次抱拳,眼神中已全是决死之意:“末将遵命!必不辱命!”随即,他带着几名最机警的亲兵,冒着不时从城下射来的冷箭和抛上的飞石,矫健地冲下混乱的城头马道,前去传令。
刘承珪则继续挥刀奋战,仿佛刚才那足以决定战局的命令只是随口而出。
他的心神却已一分为二,一部分用于应对眼前险恶的战局,另一部分则在冷静地、反复地推演着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评估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他深知自己这是在走钢丝,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行险。
佯败后撤,自古以来就是最难掌握的战术之一,对指挥官的控制力和士兵的纪律性是极大的考验。
一个控制不好,节奏稍乱,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演变成真正的、无法挽回的溃败。
但他相信西城门守将的能力,那是个胆大心细、极善把握节奏的老行伍;他也相信自己麾下这些历经战火淬炼的士卒,拥有着足够的韧性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更重要的是,他看准了此刻李嗣源大军那极端的心态,被“皇帝”的空头支票和身后督战队的钢刀逼出来的疯狂,已经如同毒药般侵蚀了他们大部分的理智和判断力。
一旦看到坚固的城门“被迫”打开,顽强的吴军开始“溃退”,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对胜利、对劫掠、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会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冲垮他们脑中最后一丝清明,让他们不顾一切地涌入那看似洞开的“胜利之门”。
届时,即便军中有少数头脑尚且清醒的中下层将领察觉到异常,看出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在那种全军上下被狂热气氛裹挟、人人都想争先恐后冲进城去抢夺功劳和财物的洪流之中,他们那点微弱的劝阻之声,只会被当成怯战和阻碍大家发财的杂音,瞬间淹没,根本无法扭转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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