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的余波与码头的根
滨海的雨一下起来就缠缠绵绵,连下了三天。陈轩站在夜潮会所的露台上,看着雨水顺着遮阳棚的边缘往下淌,在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水花。吧台里,阿力正用仅存的右手练习拨算盘,算珠碰撞的脆响混着雨声,倒有几分安宁。
“轩子,广联帮那边有消息了。”阿力抬起头,额角还沾着算珠的木屑,“李队刚才打电话说,龙少把他爹的老底全抖出来了,包括五年前沉尸案的细节——是他爹让人动的手,就因为张大爷的弟弟拍了他们卸军火的照片。”
陈轩转过身,手里的烟已经燃了半截。“张大爷知道了吗?”
“还没敢说。”阿力叹了口气,“老爷子这几天忙着冰库奠基,天天乐呵呵的,要是知道他弟弟是这么没的……”
话没说完,老刀湿淋淋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进门就喊:“轩哥!张大爷在冰库工地晕过去了!医生说是急性心梗,刚送医院了!”
陈轩心里一沉,掐了烟就往外走:“怎么回事?”
“还不是广联帮的人!”老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才有几个没被抓的小喽啰去工地闹事,说要拆冰库,还骂骂咧咧提起张大爷他弟弟,说‘死得活该’……老爷子一听就急了,当场就倒了。”
医院的急诊室外,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雨水的潮气,让人胸口发闷。陈轩看着抢救室门上的红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盒——张大爷今年六十八,身子骨看着硬朗,其实常年出海落下了哮喘,哪禁得住这么刺激。
“轩哥,那几个闹事的被阿坤扣住了,就在医院楼下。”小马跑过来,裤脚全是泥,“要不要……”
“让他们滚。”陈轩的声音很低,“现在别添乱。”
凌晨时分,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了口罩说:“命保住了,但情况不乐观,还在昏迷,得进ICU观察几天。”
陈轩松了口气,让老刀守在医院,自己带着阿力回了码头。雨还在下,冰库工地上,工人们都没敢走,披着雨衣站在雨里,看着被推倒的脚手架,眼里满是愤懑。
“轩哥,这口气不能咽!”一个瘸腿的老渔民拄着拐杖走过来,他是张大爷的堂兄,“广联帮都自身难保了,还敢来撒野,不收拾他们,以后谁都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陈轩没说话,走到被推倒的脚手架前,捡起一根断裂的钢管。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在下巴汇成水流,眼神却亮得惊人:“把工具都捡起来,天亮继续开工。”
“可是……”
“没什么可是。”陈轩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大爷要盖冰库,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让码头的人不用再跑远路冻渔获。现在他倒下了,我们更得把这冰库盖起来,等他醒了,给个惊喜。”
工人们对视一眼,没人再说话,默默捡起工具。阿力拄着拐杖,帮着扶直被推倒的钢筋,仅存的右手被雨水泡得发白,却抓得很紧。
天亮时,雨停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工地上,映得每个人脸上的水珠都亮晶晶的。陈轩看着重新立起来的脚手架,忽然觉得,这码头的根,从来不是地盘和生意,是这些愿意为彼此撑下去的人。
张大爷在ICU躺了五天,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冰库的进度。陈轩去看他时,老爷子正靠在床头,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和弟弟年轻时在码头的合影,两人都穿着粗布褂子,笑得露出豁牙。
“轩子,我都知道了。”张大爷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李队来看过我,把广联帮的事都说了……我那弟弟,从小就倔,看见不平事就想管,当年要不是为了帮我抢回被偷的渔网,也不会半夜去码头……”
陈轩坐在床边,给老人倒了杯温水:“您别多想,医生说您得静养。”
“静养?”张大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弟弟沉在江里五年,我这当哥的现在才知道他是怎么没的,怎么静得下来?”他把照片塞给陈轩,“你帮我个忙,等冰库盖好了,在旁边立个碑,不用写名字,就刻‘码头人’三个字,让大伙儿知道,在这码头上讨生活,得有股子不怕事的劲儿。”
陈轩接过照片,照片边缘已经卷了毛边,能看出被摩挲了无数次。“我知道了。”
从医院出来,阿力正在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个信封:“轩子,广联帮的老巢被抄了,这是从他们账本里找到的,说是欠码头渔民的钱,有二十多万。”
陈轩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泛黄的欠条,最早的能追溯到十年前,都是渔民被广联帮逼着签下的“高利贷”。他忽然想起阿力说过,当年他跟着广联帮的船,也是被欠了大半年的工钱。
“把钱分了吧。”陈轩把信封递回去,“按欠条上的名字,一个个找到人,多出来的,就当冰库的启动资金。”
阿力刚要走,又被陈轩叫住:“对了,去趟红树林码头,把林叔接来。老爷子一个人在那边,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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