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桥骨
李峰第一次看见那把伞,是在西湖景区的旧物仓里。
仓库藏在孤山路尽头的民国小楼 basement,潮湿的霉味混着老木头的沉香,在午后斜斜的阳光里浮成可见的尘雾。管理员是个瘸腿的老头,说话时喉结像生锈的零件般滚动:“这把别碰,民国二十六年的,前几年从湖底捞的。”
那是柄竹骨油纸伞,伞面是暗青色的,边角被湖水泡得发脆,伞骨缝隙里还嵌着几丝水草。最诡异的是伞柄,不是常见的圆形,而是顺着竹节天然的弧度弯成半握的形状,摸上去竟像人的指骨般冰凉。李峰是美院雕塑系的研究生,正为毕业设计找民国时期的器物参考,这把伞的肌理瞬间勾住了他——尤其是伞骨靠近伞面的位置,刻着极小的“苏”字,刻痕里沉着深褐色的印记,像干涸的血。
“多少钱?”他问。
老头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西湖,泛起一层灰蓝的光:“你要是非要拿,就给三十块。但记住,别在雨天开,别让它碰水,更别……对着断桥方向开。”
李峰没把后半句当回事。他住在美院附近的老小区,顶楼带个露台,正对着西湖的西北角。当晚他把伞摊在工作台上,用放大镜仔细看那“苏”字,忽然发现刻痕深处不是泥土,而是细小的、类似毛发的东西。他刚想用镊子夹出来,台灯突然闪了三下,露台外的西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坠入水中。
他冲到露台,湖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雷峰塔的灯光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风裹着水汽扑在脸上,带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鱼腥味混着什么腐朽的味道。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同系的学姐周棠发来的消息:“你不是在找民国西湖的资料吗?我爷爷以前是西湖派出所的,他说民国二十六年夏天,西湖淹死过一个姓苏的女人,就死在断桥下面。”
李峰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回头看向工作台上的伞。暗青色的伞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半握的伞柄,此刻竟像是真的在轻轻收缩。
接下来的三天,怪事接连发生。
第一天早上,李峰发现工作台上的伞换了位置——原本是伞面朝下,醒来时伞面朝上,伞骨撑开了半寸,伞心里积着一滩水,水里浮着片新鲜的荷叶。他明明记得昨晚关了露台的窗,荷叶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滴在地板上,晕开的水渍里竟有细小的鱼卵。
第二天,他去图书馆查民国时期的《西湖志》,在1937年的灾异记录里看到一行小字:“六月廿三,断桥下见女尸,着青布旗袍,左手缺失,腕骨处系银镯。”配图是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女人的脸被水印挡住,只露出旗袍下摆绣着的莲花——和他那把伞伞面上隐约的花纹,一模一样。他刚想复印,图书馆的灯突然全灭了,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玻璃窗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穿着青布旗袍,手里举着把油纸伞,伞面正对着他。
第三天晚上,周棠来送她爷爷整理的旧案卷宗。两人在露台上翻看,周棠突然指着一张手绘地图叫起来:“你看,这里标着断桥下面有个暗洞,1949年清淤的时候填了。我爷爷说,当年那个苏姓女人的尸体,就是在暗洞里发现的,手里还攥着半把油纸伞。”
李峰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自己那把伞的伞骨是完整的。他刚要说话,露台外的西湖突然掀起一阵怪风,桌上的案卷被吹得漫天飞,那张手绘地图径直飘向湖面。李峰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地图,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是油纸伞撑开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那把暗青色的油纸伞正立在工作台边,伞面完全撑开,伞骨上的“苏”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更恐怖的是,伞下似乎站着个人,青布旗袍的衣角从伞沿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晃动,而本该是人的位置,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黑影下方的地板上,正慢慢洇开一滩水,水里面,浮着一根苍白的手指骨。
“别碰那把伞!”周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指着伞柄,“你看伞柄!”
李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半握的伞柄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银链,链尾挂着个小巧的银镯——和案卷里描述的,那个女人腕骨上的银镯一模一样。这时,伞面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伞骨缝隙里渗出褐色的水,滴在地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像有人在轻轻敲门。
“她在找她的手,”周棠突然说,声音发颤,“我爷爷说,当年那个女人的左手没找到,清淤队后来在暗洞里发现了一堆碎骨,拼起来少了三根指骨。”
李峰突然想起自己用放大镜看到的,伞骨刻痕里的毛发。他猛地抓起镊子,冲到伞边,对着刻“苏”字的地方夹去。镊子刚碰到刻痕,伞面“哗啦”一声裂开,一股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看见伞骨深处,嵌着三根细小的骨节,骨节上还缠着几丝青色的丝线——是旗袍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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