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骨笛
宣和七年深秋,汴河的水比往年更凉些。船工老周撑着篙竿拨开水面浮着的残荷时,篙尖忽然撞上了什么硬东西,沉在泥里的物件被带得翻了个身,露出半截泛着青白的骨头。
老周原以为是哪户人家丢的猪骨,弯腰去捞,指尖刚触到那骨头,就觉一股寒气顺着指缝往骨头缝里钻。他打了个哆嗦,借着船头挂着的气死风灯细看,那竟是截人的胫骨,骨头上还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极了笛身上的孔。
“晦气!”老周啐了口唾沫,正要把骨头扔回河里,身后忽然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阿爷,那笛子好看。”
说话的是老周六岁的孙子周小郎,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正扒着船舷看。老周心里一紧,抬手把孙子往后拉:“小孩子家别乱看,这不是笛子,是死人骨头。”
可话音刚落,那截胫骨竟自己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咚”地一声落回水里,水面上却没溅起半分涟漪。老周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河里空荡荡的,连点水纹都没有,仿佛方才那截骨头是他看花了眼。
当晚回了家,老周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总响着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有人在吹笛子,调子又细又尖,钻得人头皮发麻。他推醒身边的老婆子:“你听,是不是有笛子声?”
老婆子迷迷糊糊地骂了句:“老东西瞎嚷嚷什么,哪有什么笛子声,快睡!”
老周只好闭嘴,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楚,像是从院外的井里传过来的。他披了件衣裳起身,走到院门口,就着月光往井里看,井水面上竟漂着个黑影,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在吹。
“谁在那儿啊?”老周大喝一声,抄起门边的扁担就冲了过去。可等他跑到井边,那黑影却不见了,只有井水泛着冷冷的光,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他往井里扔了块石头,“扑通”一声,声音闷得很,不像是寻常井水该有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老周就去了街口的王半仙家里。王半仙捏着罗盘绕着老周转了三圈,脸色越来越沉:“你是不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沾了水祟的气了。”
老周赶紧把昨天在汴河捞骨头的事说了,王半仙一拍大腿:“坏了!那是骨笛,是淹死的人怨气凝在骨头上做的,谁碰了谁倒霉。你且等着,今晚那东西肯定还会来找你。”
老周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仙长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
王半仙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黄布包,里面裹着三枚铜钱和一张符纸:“这符你贴在门上,铜钱挂在孙子脖子上。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开门,别应声,熬过三更就没事了。”
老周千恩万谢地拿着东西回了家,按照王半仙的嘱咐,把符纸贴在大门上,铜钱用红绳串了挂在周小郎脖子上。到了傍晚,他早早地把门窗都关严了,一家人坐在屋里,连灯都不敢点。
约莫到了二更天,院门外忽然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推磨,紧接着,那呜呜咽咽的笛子声又响了起来,比昨晚更清楚,就贴在门缝外面吹。
周小郎吓得往老婆子怀里钻,老周紧紧攥着手里的扁担,手心全是汗。他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声音又细又软,像个女人:“周阿爷,把骨头还我,把笛子还我……”
老周咬着牙不吭声,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像是要从门缝里钻进来。忽然,贴在门上的符纸“哗啦”一声破了,碎纸片飘了一地。老周心里一沉,刚要站起来,就听见“哐当”一声,窗户被风吹开了,一股寒气裹着水腥气涌了进来。
他抬头往窗外看,月光下站着个穿青布衣裙的女人,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手里正拿着截骨头,放在嘴边吹着。那骨头的形状,正是他昨天在汴河捞到的胫骨。
“周阿爷,你看我的笛子好不好听?”女人抬起头,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我找了这笛子三年了,你为什么要拿我的笛子?”
老周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老婆子抱着周小郎,吓得连哭都不敢哭。那女人一步步走进屋里,脚踩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走到周小郎面前,眼睛盯着他脖子上的铜钱:“这铜钱是你的护身符?可它挡不住我……”
就在这时,周小郎忽然开口了,声音不是他平时的样子,又细又软,跟那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的笛子,我的骨头,该还给我了……”
老周这才发现,孙子的眼睛也变成了黑洞洞的窟窿,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啊”地大叫一声,抄起扁担就往女人身上打去,可扁担却穿了过去,打了个空。
女人笑了起来,笑声又尖又细,像指甲刮在木板上:“你打不到我,我已经附在你孙子身上了。你要是不把骨头还给我,我就把他带走,让他跟我一起在汴河底下吹笛子……”
老周瘫在地上,眼泪都流了出来:“女菩萨,我不是故意的,我昨天就把骨头扔回汴河了,我真的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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