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月
九尾狐阿鸾在青丘的寒潭边修行了九百年,尾巴上的每一根狐毛都凝着月华霜雪。她曾以为自己会像历代长老那样,在这云雾缭绕的山谷里静候飞升,直到那年霜降,她追着一只偷了灵果的玄鸟,误闯了人间的结界。
玄鸟扑棱着翅膀落在长安城外的柿子树上,阿鸾刚要伸手去捉,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她下意识地敛了狐尾,化作个穿青布裙的少女,转身时撞进一双温润的眼眸里。那是个白衣公子,腰间系着枚双鱼玉佩,见她踉跄,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手腕时,阿鸾忽然觉得浑身的灵力都颤了颤——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命定的羁绊,修行再高的狐,遇上对的人,也会乱了心脉。
“姑娘当心。”公子声音清冽,像雪落在松枝上,“这荒郊野岭,怎的独自在此?”
阿鸾捏着衣角,慌慌张张编了个借口:“我……我是山下农户家的女儿,来采野果的。”
公子望着她空空的双手,眼底浮出笑意,从马背上取下个布囊递给她:“这是刚买的糖蒸酥酪,姑娘若不嫌弃,便拿去垫垫肚子。”
那是阿鸾第一次尝到人间的甜。酥酪在舌尖化开时,她看见公子身后的柿子树挂满了橙红的果子,像缀了满树的小灯笼。她不知道,这颗甜到心里的酥酪,会让她往后百年,都念着长安的味道。
公子名叫李峰,是长安城里的史官,专管前朝的文籍典册。阿鸾偷偷跟着他回了城,在他家隔壁的破院里住了下来。白日里,她趴在墙头看他伏案写书,墨香混着他身上的檀香飘过来,阿鸾就把尾巴绕在腿上,安安静静地看一整天;夜里,她会悄悄溜进他的书房,用狐火帮他照亮书页——她不敢靠太近,怕身上的妖气惊了他。
有次李峰写得晚了,趴在桌上睡着了。阿鸾忍不住伸手,想拂去他眉间的碎发,指尖刚碰到他的额头,窗外忽然响起打更声。她吓得缩回手,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砚台,墨汁洒在了他的书稿上。阿鸾慌了神,急忙用灵力去擦,可墨迹反而越散越开。
“无妨。”李峰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笑,“明日再重抄便是。”他看着阿鸾紧张的模样,又添了句,“姑娘深夜在此,可是有急事?”
阿鸾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听见你书房有动静,怕有贼。”
李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沾了墨汁的指尖上,却没点破,只温声道:“多谢姑娘关心,夜深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从那以后,李峰总会多备一份点心,放在院门口的石桌上。阿鸾知道是给她的,每次都等他走了才敢去拿。有时是桂花糕,有时是杏仁酪,每一样都甜滋滋的,阿鸾把这些甜攒在心里,慢慢酿成了喜欢。她开始学着穿人间的衣裳,学着梳人间的发髻,甚至偷偷去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人间的情爱故事,想离他再近一点。
转眼到了除夕,长安城里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阿鸾站在街头,看着家家户户团圆的模样,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正想回破院,忽然看见沈砚之提着盏走马灯朝她走来。
“怎么一个人在此?”他把走马灯递给她,灯上画着嫦娥奔月的图案,烛光透过绢纸,暖融融的,“我猜你没地方去,便来寻你了。”
那天夜里,他们并肩走在长安街上,看烟花在夜空里炸开,像漫天的星子。李峰给她讲长安的故事,讲他小时候在国子监读书的趣事,阿鸾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就把尾巴露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尾巴已经缠上了李峰的手腕。
阿鸾吓得脸色惨白,想收回尾巴,却被李峰按住了手。他看着她身后的九条狐尾,眼底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我早知道了。”
阿鸾愣住了,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你……你不怕我是妖吗?”
“怕什么?”李峰替她擦去眼泪,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狐尾,“无论是人是妖,你都是阿鸾啊。”
那天之后,阿鸾不再躲躲闪闪,她住进了李峰的书房,白天帮他整理书卷,晚上陪他看星星。李峰会给她画狐尾的样子,画在宣纸上,收在锦盒里;阿鸾会用灵力帮他暖茶,帮他驱赶书房里的蚊虫。他们像世间所有的寻常情侣一样,过着平淡却幸福的日子。
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半年后,长安城里爆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李峰奉命去疫区记录灾情,每天都要接触病人。阿鸾劝他不要去,他却摇着头说:“我是史官,要记下这些苦难,让后人不再重蹈覆辙。”
阿鸾知道劝不动他,便每天都跟着他,用自己的灵力帮病人缓解痛苦。可瘟疫来得太凶,她的灵力渐渐不支,尾巴也开始变得黯淡。李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把自己的玉佩摘下来,系在阿鸾的脖子上:“这是我家传的双鱼佩,能辟邪,你戴着它,一定要好好的。”
那天夜里,李峰染上了瘟疫,高烧不退。阿鸾守在他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如刀绞。她知道,只有青丘的灵狐心能救他,可取出灵狐心,她就会失去所有灵力,变回普通的狐狸,寿命也只剩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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