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腐花束
曼谷的雨季总带着铁锈味,潮湿的风裹着雨水敲打着公寓的百叶窗,如同某种缓慢而执着的叩问。林深坐在地板上,指尖轻轻拂过玻璃棺椁冰冷的表面,棺内的女人身着象牙白蕾丝长裙,乌黑的长发铺散在丝绒枕上,睫毛像蝶翼般轻合,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永不苏醒的浅眠。
这是他的妻子,玛莉卡。三个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她永远留在了28岁的盛夏。而现在,借助尖端的人体防腐技术,她以这样一种诡异而温柔的方式,继续“陪伴”着他。
林深是个来自中国的工程师,三年前因项目外派到曼谷。他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直到在一次行业酒会上遇见玛莉卡。她是泰德混血,有着东南亚女子的柔美与欧洲女性的明艳,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像盛满了星光。
玛莉卡是自由策展人,对东方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两人一见如故,从吴哥窟的浮雕聊到敦煌的壁画,从曼谷的夜市小吃谈到成都的麻辣火锅。她带着他走遍了曼谷的大街小巷,教他说泰语,给他做地道的冬阴功汤;他则陪她看遍了城市里所有的艺术展,在她熬夜赶方案时默默泡好一杯热咖啡。
爱情在跨文化的碰撞中悄然滋生,如同雨季里疯长的藤蔓。一年后,他们在湄南河畔的一座小教堂举行了婚礼。没有盛大的排场,只有彼此眼中化不开的温柔。林深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可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车祸发生在一个雨夜。玛莉卡开车去机场接出差归来的他,却在途经一座立交桥时,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断了桥梁护栏,连人带车坠入了湍急的河流。当救援人员找到车辆时,玛莉卡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林深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他拒绝接受玛莉卡的离去,整日把自己关在两人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公寓里,对着她的照片发呆,一遍遍抚摸她留下的衣物,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残留的温度。
直到有一天,他在网上看到了一则关于人体防腐技术的报道。那种技术不同于传统的 embalming,能让遗体在常温下长期保持栩栩如生的状态,皮肤依然柔软,毛发富有光泽,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他疯狂地联系相关机构,不惜花费所有积蓄,甚至变卖了部分资产,只为让玛莉卡以另一种方式“留在”他身边。
当玛莉卡被安放在定制的玻璃棺中,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林深泪流满面。他小心翼翼地将棺椁安置在卧室里,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她身边,轻声诉说着一天的计划;晚上归来,他会坐在地板上,握着棺椁的边缘,给她讲白天发生的趣事,就像她还活着时那样。
公寓里的一切都保持着玛莉卡生前的样子。她喜欢的白玫瑰每天都会更换,新鲜的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与棺木中防腐剂的微涩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心安的味道。她的化妆台依然摆满了各种化妆品,口红的颜色还是她最爱的豆沙色;衣柜里挂着她的裙子,每件衣服的褶皱都保持着她穿着时的模样。
林深的同事和朋友都觉得他疯了。中国的父母打来电话,劝他把玛莉卡好好安葬,让她入土为安,可他却固执地拒绝了。“她没有离开,”他对着电话那头的父母哽咽道,“她只是睡着了,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渐渐地,身边的人都疏远了他,觉得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只有玛莉卡的闺蜜莉莎,还会偶尔来看望他。莉莎是个温柔善良的泰国女孩,她理解林深的痛苦,也心疼他的执着。每次来,她都会带来新鲜的水果和玛莉卡生前爱吃的甜点,默默帮林深打扫房间,然后坐在玛莉卡的棺椁旁,轻声说着话,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
“玛莉卡,你看,林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莉莎抚摸着玻璃棺,声音温柔,“只是,你也该让他往前走了。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林深知道莉莎说的是对的,可他做不到。玛莉卡是他在这座城市唯一的牵挂,是他对抗孤独的勇气来源。失去了她,他就像一艘没有航向的船,只能在回忆的海洋里漫无目的地漂泊。
日子一天天过去,雨季悄然褪去,炎热的夏季来临。公寓里的空调日夜开着,为了保持适宜的温度,让玛莉卡的遗体能够长久地保存。林深的生活作息依然规律,只是他的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淡。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沉睡的玛莉卡,以及满室的回忆。
有一天,林深在整理玛莉卡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尘封的笔记本。那是玛莉卡的手账,里面记录着她和林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有她对未来的憧憬。
“今天和阿深去了郑王庙,夕阳下的寺庙真漂亮,希望以后能和他一起去更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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