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上的灰被风卷走,慕晴刚把那枚军功章塞进布包夹层,手腕上的银镯还热乎着,院门“哐”一声被人从外头撞开。
她抬头,慕大娘叉着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慕大伯,两人脸拉得比驴还长。
“哟,大娘,您这破门术练得挺熟啊?”她手一撑灶台站直,“昨儿谁家猪圈门没关,让您顺手推了一把?”
慕大娘眼皮一跳:“少贫!我问你,队里粮仓昨儿少的那三十斤红薯,是不是你偷的?”
慕晴眨了眨眼:“您这嘴开光了?我刚炖上肉,您就给我送个大帽子?”
“别装!”慕大伯往前一杵,脖子青筋直冒,“你一个没爹没娘管的丫头,吃穿都靠队里救济,还整日跟江家那小子黏糊,哪来的钱买粮?上个月见你拎着个麻袋进屋,鬼鬼祟祟的,不是偷的能是捡的?”
她慢悠悠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搁:“哟,您二老还兼职民兵队眼线呢?那您说,我偷了放哪儿了?床底下?灶坑里?还是藏您家茅房顶上了?”
“你——!”慕大娘气得手指发抖,“别以为傍上个江砚洲就能横着走!集体的东西,你也敢动?”
“我动?”她歪头一笑,“大娘,您记性不好我帮您回忆——上个月您家小孙子发烧,谁给您送了两斤白面、一包红糖?您当时抱着直说‘晴晴心善’,怎么今儿倒咬一口?”
慕大娘脸一僵:“那……那是你孝敬长辈!跟偷粮有啥关系?”
“没关系啊。”她耸肩,“可您要是非说集体的东西不能私拿,那您家去年冬天多领的那床棉被,是不是也该还?还有大伯上月借了队里三把锄头,一把没还,两把当柴烧了,要不要一起算算?”
围观的村民已经开始嘀咕。
慕大伯脸色发青,猛地从她布包里抽出一根红薯——红皮亮泽,沉甸甸的,还带着地里刚挖出来的土味。
“假的!”他吼,“这颜色谁家地里能长出来?反季的?你当你是神仙?”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红薯被她劈手夺回,往地上一摔,裂开两半,露出金黄流蜜的瓤。
“来来来,谁敢尝?”她弯腰捡起半块,直接塞嘴里,“甜不甜?齁不齁?要不要我再给您老蒸一锅,配着您家偷藏的腊肉一块吃?”
人群哄笑。
慕大娘脸涨成猪肝色:“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肯定不是自己种的!”
“我地窖藏的。”她拍拍布包,“我家江哥说了,媳妇爱吃甜的,他宁可自己啃窝头也得供上。”
“江砚洲?”慕大伯冷笑,“他一个倒霉蛋,能给你什么好东西?他连自己军装补丁都打三层!”
话刚落,院外脚步声沉稳逼近。
江砚洲拎着一麻袋东西进门,军装肩头还沾着点雨后的湿气,脸色冷得能刮下霜来。
他没看慕大伯,也没理慕大娘,径直走到慕晴身边,把麻袋往地上一蹾,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我家红薯。”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全场,“一共三十六斤,是上个月我帮隔壁大队修水泵,人家谢的。粮票在这儿,编号可查。”
他从兜里抽出一沓票子,往灶台上一拍。
“她布包里那几根,是我昨儿给的。谁再敢说她偷,”他抬眼扫过两人,“现在就去公社报案。我随时候着。”
队长闻声赶来,翻了粮票,又扒开麻袋瞅了红薯,眉头一皱:“这品相……确实不像本地现在能出的。”
他转头盯住慕大娘:“你凭啥说她偷?有证人?有现场?”
“我……我听说……”慕大娘支吾。
“听说?”队长冷笑,“上个月你家偷割队里麻秆喂羊,还没处理呢!今儿倒有脸来查别人?”
村民哗地笑开。
慕大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一甩袖子:“我这是为集体好!怕有人败坏风气!”
“哦——”慕晴拖长音,“原来您这是‘大义灭亲’啊?那行,既然您这么关心集体,要不您把去年多领的棉被、今年私占的柴火、还有上礼拜顺走的两捆铁丝,都交回去?咱们开个批斗会,您站台上,我给您敲锣。”
“你!”慕大娘气得跺脚,“我可是你亲大娘!”
“亲?”她笑出声,“您要真当我亲侄女,能三年不给我添件新衣?能在我发烧时拿凉水泼我醒酒?能为了五十斤粮票,把我往二流子炕上推?”
她越说越响,人群鸦雀无声。
“您要脸,我不拦着。您不要脸,”她指了指地上的红薯,“那我也不客气。这红薯,我种得出,吃得香,您摔得,我捡得起。”
她蹲下,又捡起一块碎瓤,塞进嘴里,嚼得咔哧响。
“嗯,甜。”
江砚洲低头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脏了。”他低声说。
她拍了拍手,笑嘻嘻:“没你心眼干净。”
他没松手,反而把她的手攥进掌心,掌心温热,茧子蹭着她虎口。
慕大伯还想嚷,队长一瞪眼:“行了!再闹,扣工分!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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