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岭工坊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很快消散在日夜不息的炉火与铁锤声中。工坊的运转愈发高效冰冷。荆离如同被彻底淬炼过的刀锋,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警惕与内敛的锋芒。他将那枚象征血海深仇与屈辱的玉佩深藏于血肉几乎贴近之处,再不敢有半分懈怠。工坊的每一个角落,工匠的每一次动作,护卫的每一班轮值,都纳入了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眼睛的掌控之下。黑石岭,真正成为了他蛰伏、积蓄力量、并为主上锻造利器的冰冷堡垒。
秦佳喻则悄然将重心从灼热的炉火旁抽离。黑石岭的根基既已稳固,交付给荆离这把淬毒的利刃去打磨,她便将目光投向了另一片亟待开拓的疆域——医药。
城西,毗邻繁华闹市却又闹中取静的一条老街上,一间新修缮的门面悄然挂上了匾额。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三个清隽有力的楷书大字:“杏林春”。没有鞭炮齐鸣,没有舞狮庆贺,低调得如同春雨润物。
药坊内部陈设简洁雅致。一排排擦拭得锃亮的红木药柜依墙而立,柜门上贴着工整的药材名称标签。柜台宽大平整,后面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眼神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的少女。她梳着简单的双环髻,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净挺括的靛青色细布衣裙,正是化名“雨儿”的轻黛。
此刻,“雨儿”正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仔细核对着一份药材清单。她面前站着两个穿着短打的伙计,神情恭敬。药坊里弥漫着各种药材混合的、略带苦涩的清香。
“李掌柜,”轻黛(雨儿)放下清单,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主事者的干练,“这批新到的白芨,成色看着不错,但还需仔细筛检,确保无霉无蛀。还有那批田七,切片厚薄要均匀,损耗需控制在半成以内。”她年纪虽轻,但数月来在萧澄的耳提面命和刻意培养下,早已褪去了丞相府小丫鬟的怯懦,言谈举止间已有了几分掌柜的气度。
“是,雨儿姑娘放心,小的们一定仔细办!”被称作李掌柜的中年男子连忙应声。他是轻黛通过牙行物色的老药工,为人本分老实,经验丰富,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出手大方、要求严苛的东家“雨儿姑娘”颇为信服。
“嗯。”轻黛点点头,目光扫过略显冷清的店面,“这几日,先按方子把‘金疮散’和‘清瘟饮’的料备足。主家说了,开业不图热闹,但东西必须过硬。”她口中的“主家”,自然是那位从未在药坊露面的神秘东家。
“明白!”李掌柜和伙计齐声应道。
药坊后院,一间门窗紧闭、专门隔出的“配药间”内,气氛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药香,反而弥漫着一股更复杂、甚至有些刺鼻的气味——酒精的辛辣、某些植物根茎被碾碎后的生涩气息、还有淡淡的硫磺味。房间中央是一张特制的大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奇特的器具:大小不一的陶瓷研钵和杵、带细嘴的铜壶、奇形怪状的陶瓷瓶罐是秦佳喻让轻黛高价从西域商人处淘换来的、精巧的黄铜天平、以及几个密封严实的瓦罐。
秦佳喻正站在桌前。她依旧戴着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在药坊内部核心区域,她以“萧先生”身份出现,身上罩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罩衣。她纤细的手指正灵巧地操作着一个带有冷凝管的简陋玻璃蒸馏装置,下方的小火炉上,一个瓦罐里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浓烈的大蒜气味。
她在尝试提取大蒜素。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战场和民间最常见的死因就是伤口感染和炎症。大蒜素虽然刺激性大,但抗菌效果明确,且原料易得。关键在于如何稳定提取和降低刺激性。
琥珀色的眼瞳透过面具的眼孔,专注地观察着冷凝管末端滴落的、带着油状物的浑浊液体。她小心地用一个小瓷瓶接取,然后加入早已准备好的、用蛋清和植物油初步乳化的基质中,用一根细陶瓷棒快速搅拌。
“浓度还是不够……挥发太快……”她低声自语,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这已经是第五次尝试,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她需要更高效的萃取溶剂和稳定剂。
她放下瓷瓶,走到另一边。那里放着几个粗陶药碾,里面是已经研磨成极细粉末的田七、白芨、煅烧研磨的明矾,以及一小包珍贵的冰片粉。这是“金疮散”的核心原料。秦佳喻的目标是大幅提升其止血、消炎和促进伤口愈合的效果。
她按照自己多次实验得出的最佳配比,将各种粉末小心地倒入一个干净的陶瓷大钵中。她没有像传统药工那样简单混合,而是戴上自制的、用细棉布缝制的手套,开始以一种特定的、如同研磨化学试剂般的手法,进行长时间、均匀的搅拌和碾压。这是为了确保活性成分分布均匀,并尽可能破坏植物细胞壁,释放有效物质。
搅拌了约莫半个时辰,粉末变得极其细腻均匀,呈现出一种淡褐色的柔和光泽。萧澄取出一小撮,放在指尖捻开,感受着那滑腻的触感和药粉的细腻程度,微微点了点头。效果比市面上的同类产品应该会好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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