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春后院的灯光,直至子时才彻底熄灭。
秦佳喻将初步绘制的三棱刺与战术直刀草图仔细收好,放入特制的防水桐木匣中。脑海中已然开始罗列后续需要攻关的技术难点:核心在于钢材的成分配比与热处理工艺。高碳钢是基础,但若要同时满足战术直刀对韧性和硬度的双重苛求,或许需要在传统的百炼钢基础上,尝试加入某些特定的微量元素,或者设计一种分区域差异热处理的复杂工艺……这需要大量的实验和数据积累。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轻黛轻声提醒,为她披上一件薄绒披风,又端上一碗温热的安神茶,“赵将军带来的消息虽紧要,但您的身子更紧要。这般熬着,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秦佳喻接过茶盏,温热透过瓷壁传递到微凉的指尖。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微微颔首。“知道了,你也早些歇着。”她确实需要休息,让过度活跃的思维稍微沉淀,许多灵感往往在放松时才会不期而至。
轻黛吹熄了书房多余的灯烛,只留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长信宫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这才悄步退了出去。
院内彻底安静下来,唯有初春的夜风偶尔拂过窗棂,发出细微的呜咽。秦佳喻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着那点微光,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脑海中构想的晶体结构模型。材料,永远是制约技术革新的最大瓶颈。
……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秦佳喻已起身,正在院中缓缓活动筋骨,呼吸着带着料峭寒意的清新空气,试图驱散昨夜残存的疲惫。早膳刚摆上石桌,一道玄色身影便如融入晨雾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墙的阴影下,正是荆离。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到秦佳喻用完一口清粥,目光转向他时,才稳步走近,抱拳一礼,声音压得极低:“主上。”
秦佳喻放下银箸,拿起素绢擦了擦嘴角。“有事?”她看得出荆离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是。”荆离上前一步,声音愈发低沉,“黑石岭工坊外围,近三日接连发现陌生眼线,前后有三拨人,彼此似乎并非一路。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只在远处高地借助器物窥视,或在附近山林伪装成樵夫、猎户徘徊,从不靠近工坊警戒范围。我们的人尝试反向跟踪,但对方异常警觉,且似乎精通反追踪之术,几次都被他们借助复杂地形脱身。”
他略微停顿,继续道:“从他们的行动模式、伪装手段以及对官道驿传的熟悉程度来看,不似寻常江湖探子,更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公门中人,或者某些权贵门下蓄养的专业暗桩。”
秦佳喻执箸的手微微一顿,眸色沉静如水。官家的人?她与云琮订婚的消息震动朝野,黑石岭工坊与云琮关系匪浅,这并非绝密。有人坐不住了,想探探云琮的底细,或者说,是想摸清越王府在军工方面的实力。会是谁?她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可能与秦淮或云琮政见不合的名字,最终,尚书周廷及其党羽的可能性最大。他们一派向来与秦淮在漕运、边贸乃至官员考绩上多有龃龉,如今见越王与丞相府联姻,势力更盛,心中忌惮,使出这些阴私手段实属寻常。
“可知具体窥探的重点?”秦佳喻问。
“他们似乎对工坊的布局、每日进出的人员、物资运输的车辆颇感兴趣,尤其是运送矿石和焦炭的路线。对于工坊内部的具体运作,因防卫严密,他们未能深入。”荆离答道,“属下已下令工坊外围暗哨增加一倍,所有物资运输路线临时调整,并加强了核心区域的巡逻与伪装。”
“做得对。”秦佳喻赞许地点头,“眼下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宜正面冲突,加强自身防护,迷惑对方视线是上策。继续盯着,尽可能摸清这些眼线的具体来历,确认是否与周廷有关。”
“是。”荆离应下,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稍作迟疑,又道:“主上,还有一事,杏林春这边,最近也有面生的人时不时来……”
“嗯,无妨,开门做生意,难免有人窥探。”秦佳喻对此并不意外。周廷等人在官场沉浮多年自然知道知己知彼的道理。
正思忖间,轻黛拿着一封拜帖走了进来,脚步轻盈。“小姐,是大小姐府上送来的帖子。”她将帖子递上,补充道,“送帖子的婆子态度很是恭敬,说大小姐惦念妹妹,盼着一叙呢。”
秦佳喻接过那封散发着淡淡兰香的帖子,指尖拂过上面秦佳韵一手娟秀而不失风骨的楷体。言辞极尽谦和恳切,先是恭贺她与越王订婚之喜,又称自知不便打扰妹妹备嫁,但心中挂念,若妹妹得暇,允她过府略坐片刻,以叙姐妹之情,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亲近。
她眸光微动,心中顿时了然。平阳侯府这艘船已经沉没,秦佳韵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深知审时度势。如今整个丞相府,乃至京城目光都聚焦在即将嫁入越王府的自己身上,她这位往日并不算亲近的庶姐,此刻递来橄榄枝,绝非单纯叙旧,而是敏锐地嗅到了风向的变化,急于寻找新的庇护,为自己和可能面临的困境,谋一条稳妥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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