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前的老躺椅晃得慢了些，李念抬手撑着扶手，轻轻向上扭了扭身子——不知何时竟滑下去些许，像他那飘远的思绪，总有些抓不住的滞涩。
“飞，多少年了？”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其实想问的是自己来洪荒已过多少载，可这话到了嘴边，只剩模糊的一句。飞哪能懂这弦外之音，只当是问几人相伴的时日，略一琢磨便答：“粗略一算，大致有十年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只是悄悄瞥了眼李念，总觉得今日的他，比往常沉郁些。
“十年了啊……十年。”李念重复着，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跟自己对话。
“对呀！十年！”飞顺着话头往下说，眼里泛起些回忆的光，“从祖地出来时才几十人，一路走一路丢……到这片地时，只剩我们几个了。”两人的话头看似接得上，内里却隔着层看不见的膜——一个念着过往的跋涉，一个想着异世的光阴。
“可不是嘛！”羽突然凑过来，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季，笑得促狭，“那时候季为了抢块兽皮给受伤的娃保暖，跟部落里最壮的汉子打架，半边脸肿得跟野山桃似的，谁见了都想笑！”
季被说得耳尖发红，抬手挠了挠头，憨笑着没反驳，眼底却也映着当年的模样。
“现在可不一样了！”云是个急性子，生怕落了话头，指着不远处的石屋和田垄，声音亮堂，“你看那些石屋，是咱们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垒的；田里的垄沟，是咱们用木犁一下下翻的！还有书院呢，咱们也有能教娃娃读书的地方了！”
张站在一旁，性子素来沉稳，这时才缓缓开口：“是啊，十年了。以前见了毒虫猛兽，咱们只能跑；现在敢设陷阱、做标枪、造弓箭。以前嚼生肉、采野果填肚子，现在会生火做饭，会种红薯五谷，还能养牛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十年的变化，语气里满是踏实的欢喜。可这些回忆，却没拉回李念飘远的思绪——他望着远处的田埂，眼神里藏着众人看不懂的沉郁。飞他们对视一眼，心里都犯嘀咕：越来越看不懂首领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念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话：“部落内部的情况，你们都清楚。可外面的环境，你们知道多少？”
这话题转得太突兀，飞、羽几人都愣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术。季最先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惊诧：“难道……咱们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李念轻轻摇头。他知道，眼界决定了认知的高度，小富即安的念头，曾困住了太多人族，才让后来的洪荒里，满是人族的泪与叹。他看着几人，一字一句地问：“你们知道洪荒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吗？它有多大？外面有多少种族？现在又处在什么时代？”
不等众人回答，他又接着说：“咱们人族，在这洪荒里，说白了就是被圈养的工具啊！”
声音不算大，却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飞他们僵在原地，不知是被这话里的信息吓住，还是被未来的迷茫攥住了心，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石屋前的风好像停了，空气瞬间凝固，连树叶的沙沙声都变得清晰。
李念没理会他们的怔忡，只是望着远处的天际，自言自语：“我们的路，究竟在哪里呢？”
“自立自强！”
“人定胜天！”
这两句话说得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决心。他不敢想，未来巫妖之争时，人族会成为铸造屠巫剑的祭品，会在轩辕剑的名义下，被屠戮得十室九空——名义上是抗巫，实则是让人族屈服于剑的威慑。那时候，洪荒天地都要染满悲怆，连混沌深处都得响起哀鸣。
这样的“圣人”，怎能让他生出半分尊崇？心底只剩埋得极深的憎恨——嘴上说着“天地万物为刍狗”，行的却是偏私护短的道貌岸然，又怎么能让天下归心？
人命在洪荒里如草芥，可他哪怕只是一介凡躯，见着这般光景，也忍不住心生痛怜。
“哎……”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风里。
一切的原罪，皆为弱啊。
李念终于从躺椅上站起来，手里的蒲扇摇得快了些——那节奏里，藏着他压不住的不平静。“自立自强，不断强大自身，才能在这世界上有一席之地。”他意有所指地说，“人族羸弱不是罪，有罪的是认不清自己的弱小，还安于现状。咱们现在就像林子里的鸟虫，是食物链的最底端。今天咱们举着猎物炫耀，说不定明天，就成了别人的猎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人：“女娲娘娘的万年庇佑，是机缘，也是枷锁。万年之后呢？人类何去何从？享受了万年平静，到时候咱们拿什么撑起洪荒这弱肉强食的天？”
没人接话。飞他们只看着李念的背影，看着他望着远方的样子，忽然觉得首领肩上的担子，比他们想的重太多。
李念没停下，继续说着只有他清楚的局势：“现在的洪荒，还在巫妖量劫的前半段。女娲娘娘成圣了，三清还在寻成圣的机缘。人族虽有未来主角的命数，却还在‘选角’的阶段——大势如此，却远没到咱们能站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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