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封龙山南麓的南龙池下山,三四十名青年紧随张远身后。
他们多是十七八到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男女皆有,虽衣着粗布,却个个身姿挺拔,步履稳健得不像寻常山民——
这些都是张远一手带出来的骨干,经历过流民安置、山地攻防的历练,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干练。
下山的路陡而窄,张远走在最前,脚下踏碎石如履平地,口中还在细细叮嘱:“这次去井陉,打交道的多是大户,记住,不能一概而论。”
他侧身避开一根横生的树枝,继续道:“那些积怨太深、百姓背后戳脊梁骨的,该敲打就得敲打,让他们知道厉害,也算给乡邻出口气;
要是素有仁名、肯给佃户留条活路的,不仅不能动,还要学着打交道——咱们山里缺盐铁、少布匹,正需要和这类人换物资;
至于那些左右摇摆的,就跟他们算笔账,让他们自己掂量‘资助’些粮草划算,还是被咱们惦记着划算。”
说到这儿,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众人:“最要紧的是,绝不能靠抢大户过日子。
真那样做了,和山匪有何区别?
咱们聚在封龙山,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不是为了做一帮祸害。”
“先生放心,记下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透着信服。
不顾时代背景,不管具体情况,上来就简单粗暴“打土豪分田地”,是犯教条主义的错误,违背客观现实的。
世家大族、地主豪强肯定是斗争对象。
但目前,既要斗争,也要团结,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张远又说起百姓的事:“山脚下那些散居的农户,是咱们的根基。
他们住得偏,官府顾不上,豪强欺负得着,咱们就得护着——帮他们修修农具,教他们种些耐旱的作物,谁家有难处搭把手,慢慢让他们信得过咱们。”
“至于那些成‘里’的聚居村落,”他顿了顿,“里正要是个好的,就递个话,说咱们想换些粮食布匹,成不成在他,绝不勉强;
要是里正本身就鱼肉百姓,那也不用客气,该替乡亲出头就得出头。
总之,交不交朋友,让他们自己选,咱们不逼,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队伍里一个穿青布短打的青年忽然开口,正是苏义。
他常年跟着张远探查地形,对周遭山川地理极熟:“这么说,咱们该是往东防守、往西扩张?”
张远挑眉:“哦?你讲讲。”
“东边是真定县,一马平川,离郡治近,官府兵多,硬碰硬讨不到好,得稳住;
西边井陉县不一样,山多,又是冀并交界,官府管得松,流民也多,正好能扎下根。”
苏义说得条理分明,“前阵子我去井陉探路,见那边有几处废弃的驿站,依山傍水,正好能改造成据点。”
“说得在理。”
张远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这次往井陉去,就是要看看能不能把西边盘活,让封龙山有个退路。”
一行人脚程极快,次日午后便到了井陉上安乡。
张远没急着靠近李家,先派了两个擅长潜行的青年去探虚实。
傍晚时分,两人回来禀报:李家庄园墙高两丈,四角碉楼里架着弩箭,庄兵足有一百八十人,都是些常年练手的壮汉;
周边三百多户佃户被李家拿捏着,不仅要交七成租子,还得自带干粮去庄里当差,怨声载道。
“典型的豪强做派。”张远听完,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有地有兵,看着吓人,其实内里虚得很——佃户恨他,周边乡邻怕他,这种人,最怕的就是有人挑头闹事。”
他对身边一个白净青年道:“写封名帖,就说封龙山张季,特来拜访李庄主。”
“先生,这太冒险了!”苏义急了,“李家巴不得拿你的人头去官府领赏,这不是送上门吗?”
张远笑了笑:“我不去他庄园里喝茶,就递张名帖,看他慌不慌。越是心虚的人,越容易露马脚。”
名帖送到李家庄园时,庄主李万正在堂上算账,听说“封龙山张季”来访,脸色瞬间惨白。
他这辈子欺压乡邻、克扣粮款的事做了不少,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怕死的“贼寇”。
“快!快把庄门关上!碉楼加派人手!”李万扯着嗓子喊,“让佃户们都到庄外守着,谁敢靠近就放箭!”
一时间,李家庄园鸡飞狗跳,庄兵们守在墙头,佃户们被鞭子赶着在庄外站成一排,手里握着锄头扁担,个个面有惧色。
可一连五天,除了那封名帖,再无任何动静。
庄兵们白天站得腿麻,夜里守得眼涩,渐渐松懈下来;佃户们被折腾得没法下地,暗地里骂声一片;李万更是坐立难安,夜里总梦见张远提着刀闯进卧房。
第六天夜里,乌云遮月,李家庄园后门悄悄开了道缝。
李万带着家眷、金银,还有二十个最精锐的庄兵,趁着夜色往县城逃——他打算躲进县衙,再请官府派郡兵来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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