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对于被困在病床上,被左腿石膏禁锢,又被掌心那块冰冷、沉重、散发着无声威胁的金属块日夜折磨的林江而言,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出院手续办得近乎粗暴,医生关于“静养”的告诫被他抛在脑后。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混合着恐惧与病态渴望的饥渴,驱使他只想立刻回到那个堆满金属与机油的家——那是他唯一能对抗这未知恐惧的战场。
父亲,那个在“京城”模糊工程部里同样模糊的影子。外公,那位将毕生技艺连同满屋工具一起遗留给他的老工程师。林江的童年浸泡在机油、焊花和精密仪表的刻度里,这让他对金属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而那块金属…它的完美是亵渎的,是凡人工匠穷极想象也无法触及的冰冷神迹。医院昏暗灯光下的反复审视,只加深了这种令人窒息的非人感。
门口,叶平和维尓如同左右护法般将他架上车。叶平开得小心翼翼,引擎的每一次喘息都像在抗议这趟不合时宜的旅程。林江的家很快出现在视野里——一栋老旧的、外墙爬满锈蚀水管的居民楼,更像一个被遗忘的车间。
“林兄,对不住!拳馆那帮小崽子捅娄子了,我得去镇场子!”叶平将他扶到门口,歉疚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那场诡异的车祸和维尓的“转变”,让他本能地想要远离这块不祥的金属。
维尓留了下来。他的平静依旧空洞,像一具被重新编程的伺服颅骨。瓶颈期的研究?也许。但林江更相信,是那金属块散发出的、无形的引力,将维尓这具空洞的躯壳也吸附在此。只有这里,有能撬开秘密的工具。
房间弥漫着机油、铁锈和尘埃的陈腐气味。工具杂乱地堆放在工作台、墙角、甚至床底——扳手、卡尺、磨损的砂轮、锈迹斑斑的虎钳…它们是人类工业力量的卑微见证,此刻却显得如此渺小可笑。维尓沉默地清理出一片操作区,动作精准而缺乏生气。
检测开始。这是凡人对神迹的僭越。
林江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拖着石膏腿在工具堆中翻找。最终,他拖出一个蒙尘的、外壳磨损严重的黑色金属箱——一台老式手持光谱仪。它笨重,指示灯暗淡,启动时内部发出濒死般的嗡鸣和闪烁。林江熟练地校准,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工作台上那块沉默的灰色金属。
嗡……嗡……
屏幕上,代表检测波形的线条剧烈地跳动、扭曲,最终坍缩成一片刺眼的、毫无意义的乱码雪花!仿佛仪器本身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不…不可能…”林江喉咙发干。他猛地将枪口转向旁边一个生锈的铁盒。
滴!屏幕瞬间稳定,清晰地显示出:Fe (铁)。
“涂层?隔绝层?”维尓的声音平直,像在陈述一个已知事实。
“试试!”林江眼中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他抄起一把边缘磨得锃亮的粗锉刀,如同握着一把对抗神只的短匕。他将金属块死死抵在虎钳冰冷的颚口上,对准一个边角,全身的力量灌注在手臂上!
滋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响起!不是金属摩擦,更像是用指甲刮擦一块绝对光滑的寒冰!林江咬紧牙关,汗水从额头渗出,手臂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颤抖。一下!两下!三下!他像着了魔,锉刀与金属接触的地方甚至没有产生一丝金属粉末,连最细微的划痕都吝于赐予!
两人死死盯着那光洁如初的表面,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维尓那空洞的眼中,似乎也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非理性的惊悸。
“显微镜!”林江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他将金属块粗暴地塞到一台老式双目显微镜下,粗重地调节着旋钮。沾满油污的目镜里,视野逐渐清晰……
死寂。
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完美无瑕。没有晶格结构,没有加工痕迹,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物理世界的“缺陷”。那表面光滑得如同凝固的、最深邃的虚空本身,吞噬着光线和窥探的目光。这超越了“不科学”,这是对物质宇宙法则的赤裸裸嘲弄!
“锉刀…硬度…”维尓的喃喃自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动摇。
“台钻!肯定是锉刀磨损了!”林江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赌徒输光筹码后的孤注一掷。他将金属块用沉重的夹具固定在笨重的台钻工作台上。这台老机器通体油黑,传动皮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江挑选了一根粗壮的合金钢钻头,狠狠拧紧夹头。
启动!电机发出垂死般的轰鸣!钻头旋转着,带着凡人的怒火,刺向那沉默的神只!
吱——嘎嘎嘎——!!!
恐怖的噪音瞬间充斥整个房间!那不是钻孔声,是金属在绝对硬度面前的绝望哀嚎!钻尖与金属块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如同地狱的烟火!林江整个身体压在沉重的进给手柄上,脸孔因用力而扭曲狰狞。维尓面无表情地浇注着冷却液,浑浊的液体泼溅在灼热的钻头和金属块上,瞬间汽化成刺鼻的白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