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李迅给两人倒上茶,指尖在粗瓷杯沿反复蹭了蹭,指腹磨过杯口的裂纹,才沉下声转入正题:“你们想问念念的来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咱这殒星镇,千年前不叫这名,叫‘殒神镇’,这名字是我祖父的祖父传下来的,辈辈口耳相传,半字不敢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缩在顾依然身边的念念,抬手在胸口下方比划了个高度,指尖还微微晃了晃:“而这丫头,在镇子改名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那时候她就这么高,扎着两个小揪揪,梳揪揪的红绳都褪成粉的了,这么些年过去,一点没变。”
“殒神镇?”顾依然心头一动,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对,这名字是因亿年前的一件大事来的,老祖宗的手札里记着,那场面凶得很,也壮得让人不敢出声。”李迅端起茶杯抿了口,却没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润了润喉咙,喉结动了动,眼神飘向院外的老槐树,像是透过枝叶望见了远古的穹顶,声音里满是敬畏。
“那时候这片地方还没镇子,就是片靠河的荒坡,坡上的玉米秆直挺挺戳着,豆子荚鼓得能听见声响,河边几户人家的烟囱飘着淡蓝的烟,狗趴在门槛上吐舌头,连风都是暖的,带着泥土和庄稼的腥气。”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轻轻点着,像是在描摹当年的宁静,“可就在晌午头,太阳最毒的时候,天猛地暗下来——不是阴天的暗,是跟被人用大黑布捂严实了似的,黑得发黏,连太阳都像被一口吞了,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李迅说着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摸了摸胳膊,指尖顺着衣袖往上滑,像是还能感受到那股骤降的阴寒:“最先不对劲的是夜空,明明是晌午,却突然冒出了星星,密密麻麻挤在天上,亮得晃眼。没等大伙反应过来,那些星星就动了——亿万颗,密密麻麻的,像碎钻砸向大地,‘唰’地一下全落了下来!”
他猛地张开双臂,胳膊肘撞得桌面“咚”一声响,眼里满是惊骇:“不是一颗两颗地飘,是整一片星空往下沉,带着细碎的嗡鸣,有的星星砸在地上碎成光屑,有的擦过树梢燃起火苗,把黑天照得跟白昼似的,连草叶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空气里全是灼热的味道,又混着股说不清的清苦,河沟里的鱼全跳上岸,噼里啪啦地蹦,没多久就不动了。”
“星星落完还没半炷香,就刮起了大风。”他收回胳膊,攥着杯身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带着颤,“风不是往一个方向吹,是乱刮,卷着沙石和没烧尽的星屑打在脸上,又疼又烫,呜呜咽咽的声响跟百鬼哭嚎似的,还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寒气。”
“不是冬天的冷,是顺着骨头缝往里钻的阴寒,穿再厚的棉袄都挡不住。”他加重了语气,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河边那几户人家的门窗‘哐当’乱响,没多久就被风掀了顶,房梁‘咔嚓’断成两截;有户人家的鸡窝都被卷到河对岸去了,鸡吓得咯咯直叫,没两天就死了大半。”
“就在风最大的时候,有人看见一道粉白色的影子从天上掉下来——比落星还快,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只瞥见那影子飘着,像是长裙子在动,裙摆扫过云层都带起一阵白雾,把残存的星屑全拢成了光带。”
李迅抬手比划着影子坠落的轨迹,指尖还在微微发抖,“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嗡嗡响,脚下的土地跟筛子似的抖,连河沟里的水都溅起半人高的浪,远处的山峦都在晃,几间土坯房的墙皮哗哗往下掉,有户人家的烟囱直接塌了,烟灰埋了半院。”
他的语速慢了些,像是在极力还原那毁天灭地的细节:“那响声过后,风停了,天却还黑着,连一丝星子的光都没了。有胆子大的汉子,攥着锄头壮胆往荒坡中央走,没走几步就吓傻了——坡中央砸出个大坑,比咱这院子还大一圈,深得看不见底,往里头喊一声,半天都没回音,只有股寒气往上冒。”
“坑边的玉米秆全‘咔嚓’断成两截,叶子瞬间卷成焦黑的团,连扎根深的野草都直挺挺地蔫下去,草根扒出来看,都泛了灰;河沟里的水浑得像搅了墨汁,上面浮着一层翻白的死鱼,三天都没清透,连蛤蟆都没叫过一声。”
李迅张开双臂比划着坑的大小,胳膊肘都有些发僵,语气里满是惊叹与后怕,“更奇的是坑边的石头,全被震成了粉末,踩上去跟踩在细沙上似的,一捻就碎。”
“他们凑到坑边看,才见坑里躺着位穿长裙的神。”他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几分肃穆,身子也微微前倾,“那裙子是粉白色的,铺在焦土上像摊碎雪,裙摆上绣着细碎的花,后来有个汉子拾到过一小块被震飞的布片,那花跟咱后山的瑶花一模一样,软乎乎的,就是沾着暗褐色的血,一捏就碎成粉末,连带着那丝线都脆得掉渣。”
“神的发丝散在焦土上,沾着泥和灰,却依旧乌黑,编成的发辫还没散,只是脸色白得像纸,闭着眼一动不动,胸口连起伏都没有——明眼人都知道,是陨落了。”他顿了顿,指尖在茶杯上轻轻划着。
“最奇的是那坑边的土,一直透着两股气。”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一根手指发凉似的往回缩了缩,另一根又微微舒展,
“一股冷得刺骨,蹲在坑边一会儿,指尖就冻得发麻,像揣了块万年寒冰;另一股却温温柔柔的,顺着脚底板往上爬,连旁边焦黑的土地都慢慢泛了点潮气。没过几天,坑边那些枯透的草底下,居然冒出了嫩黄的草芽,比别处的草长得还壮实。”
“后来呢?”李星云追问,指尖也跟着绷紧了。
“后来人们就在那大坑上建了祭台,叫‘殒神台’,用的是后山的青石板,一层层垒起来,有两人多高。”
李迅收回目光,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方形,“把神的遗体埋在台底下,还摆了瓜果祭品,想着供奉着,能保一方平安。祭台建好后,倒也安稳了百年,镇上连瘟疫都没闹过,庄稼长得比别处都好。”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又抿了口,这次咽得飞快,像是在压惊:“可就在神陨落百年后的一个夜里,出事了。那天是十五,月亮圆得很,却透着股惨白,连星星都没敢出来,夜空干净得像块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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