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
并非寻常夜色,也非地底洞穴的幽暗,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光、一切声、甚至一切感知的绝对之黑。
林夜的意识便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粘稠黑暗中,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的。最先恢复的不是视觉,因为在这里,视觉毫无意义。是触觉——一种彻骨的阴冷,正透过他破烂的衣衫,侵蚀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然后是痛觉,四肢百骸传来的、如同被碾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剧痛,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那场浩劫。
他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的是冰冷、潮湿且布满诡异苔藓的岩石地面,那苔藓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滑腻感。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本身就像是一个荒谬的笑话。他应该已经死了。在宗门刑堂,那位曾经视他如亲子的师尊,亲手一掌震碎了他最后残存的经脉,将他一身傲视同代的修为彻底打散,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将他扔下了那传说中的绝地——无渊暗墟。
他从万丈高空坠落,按理说,早已该粉身碎骨。
可现在,他还活着。在这片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里,像一条蛆虫般苟延残喘。
绝望吗?
或许吧。但更多的是一种死寂的麻木。相比于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整个宗门唾弃、从云端天骄跌落尘埃的彻骨之寒,这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反而显得……平静。
他曾是青云宗百年不遇的奇才,十五岁筑基,二十岁结丹,剑心通明,前途无量。可一场秘境探索,他为了救下同门,尤其是那位他倾慕已久的小师妹,强行引动了禁忌的古阵,虽然击退了强敌,保住了大部分人的性命,自己却道基受损,金丹布满裂痕,修为一路暴跌,最终沦为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困难的废人。
往日的荣光瞬间化为刺骨的嘲讽。宗门不再倾斜资源,同门避之不及,就连小师妹看他的眼神,也从曾经的崇拜仰慕,变成了怜悯,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直到三天前,宗门至宝“蕴神玉”失窃。所有的证据,都莫名其妙地指向了他这个已经毫无价值的废人。他不认,辩解,但在“确凿”的证据和某些人迫不及待的推动下,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废去修为,打入无渊暗墟——这是宗主,也是他昔日师尊,亲口宣布的判决。
坠落的瞬间,他看到了师尊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看到了几位长老冷漠的脸,也看到了人群中,小师妹紧紧依偎在那位一直与他不对付的大师兄身旁,眼角似乎……没有泪。
呵。
林夜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在这绝对寂静的黑暗里,咳嗽声和喘息声显得格外刺耳,却又迅速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仿佛这片空间连声音都不允许长久存在。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体软得如同烂泥。经脉尽碎,意味着他连调动一丝一毫的真元都做不到,现在的他,比凡人还要脆弱。在这被誉为修真界六大“永恒囚笼”之首的无渊暗墟,一个凡人能活多久?
一天?还是一个时辰?
据说,无渊暗墟的规则就是“无”。无光,无声,无灵(灵气)。任何进入此地的生灵,都会在绝对的能量枯竭和感官剥夺中,慢慢疯癫、消亡。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或罪大恶极之徒被投入此地,从未有人能走出去。它是悬在整个修真界头顶的利剑,是最终的绝望象征。
林夜闭上了眼——尽管睁眼闭眼并无区别。他放弃了挣扎,任由意识在黑暗和剧痛中浮沉。或许,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湮灭,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边缘,一种奇异的触感,沿着他按在地面上的手掌传来。
那不是岩石的冰冷,也不是苔藓的滑腻,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沧桑的……律动。
像是一颗被埋藏了亿万年的心脏,极其缓慢地、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这微不可察的跳动,却让林夜近乎死寂的心猛地一缩!
怎么回事?无渊暗墟不是绝对的死寂之地吗?怎么会有……活物的迹象?难道是和自己一样被扔下来的倒霉蛋?不,不对!这律动中蕴含的苍凉与古老,远非任何生灵所能拥有,它仿佛来自时间的起点,带着一种被永恒禁锢的怨怼与死寂。
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濒死之人对任何异常的本能抓住,让林夜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到那只手掌上,去感知那奇异的律动。
一次……两次……
律动间隔极长,微弱得几乎像是错觉。但林夜确定,那不是错觉。随着他的专注,一种更奇异的现象发生了。他破碎的识海,那原本因为修为被废而如同废墟般的地方,竟然在这律动的牵引下,浮现出一些极其破碎、扭曲的画面和信息碎片。
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灵魂层面的意象:
……无尽的封印……六角星芒……咆哮的禁忌……规则的锁链……流淌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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