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言是在一阵颠簸和低沉的咒文吟诵声中恢复意识的。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断晃动的、雕刻着符文的马车顶棚。身下铺着柔软的皮毛,但每一次颠簸依旧牵动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后颈那三道阴寒的伤口和几乎枯竭的丹田,提醒着他不久前的惨烈经历。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月泠就坐在对面,脸色依旧苍白,闭目调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而马车车厢外,隐约可见言家弟子护卫的身影,以及那持续不断的、压制着某种狂暴存在的镇尸咒文。
他们正在返回言家坳的路上。而那具古老战尸,显然也被言芷等人设法暂时镇压,一同押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毒龙涧的唤尸祭、盲蛊的死亡追逐、山洞中的影煞与巫彭遗骸、黑陶罐的危机、言芷的强势与不信任……
周不言的心沉了下去。虽然侥幸生还,但等待他们的,恐怕并非凯旋的赞誉。
似乎察觉到他的苏醒,月泠也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低声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还撑得住。”周不言声音沙哑,“我们……快到言家坳了?”
“嗯。”月泠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言芷师姐动用了‘禁空符’和‘缩地阵’,加快了速度,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禁空符、缩地阵?这些都是言家压箱底的珍贵符箓和阵法,看来言芷此次任务,权限极高,也足见事态之严重。
“那战尸……”周不言迟疑地问道。
“暂时被‘五行镇尸阵’和言芷师姐的‘金光缚尸链’压制着,但极不稳定,需时刻以咒文加固。”月泠语气凝重,“那东西的凶悍远超想象,恐怕……已接近‘飞僵’之境,绝非普通手段所能控制。”
飞僵?!周不言倒吸一口凉气。僵尸可分为白僵、黑僵、跳僵、飞僵、魃等多个层次。飞僵已然是能离地飞行、拥有神通、近乎妖魔的存在!黑苗寨竟然能唤醒如此恐怖的东西?!
两人一时沉默,车厢内只剩下车轮滚滚和外面弟子念咒的声音。
许久,周不言才缓缓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月泠姑娘,言芷师姐她……似乎对你……”他不知该如何措辞。
月泠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眼神望向窗外,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哀伤:“她针对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出身。我的母亲……曾是言家弟子,却因触犯族规,与黑苗寨之人相恋,最终叛出家族……所以,在她们眼中,我身上流着一半‘叛徒’和‘敌人’的血,自然不受待见。”
原来如此!周不言恍然,难怪言芷会对月泠如此刻薄,也难怪月泠会对黑苗寨的阴谋如此了解且深恶痛绝。
“那你……”
“我从小在言家坳长大,由奶奶抚养。”月泠打断了他,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事,“奶奶相信我,老祖也给了我容身之地,这就够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韧。
周不言不再多问,只是心中对月泠多了几分理解和敬佩。
一个时辰后,马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弟子们如释重负的喘息声和嘈杂的人声。
到了!言家坳!
车帘被掀开,言芷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门口:“下来!老祖和各位长老已在祖祠等候!”
她的目光扫过周不言和月泠,带着毫不掩饰的审查意味。
两人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只见他们已然身处言家坳内部的广场上,周围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言家子弟,对着被重重符箓封印、依旧不时发出低沉咆哮的战尸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惊惧和好奇。
而当他们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狼狈不堪的周不言和月泠时,各种目光更是纷沓而至——有疑惑,有审视,有同情,也有如同言芷那般的不屑与怀疑。
言芷指挥弟子们将战尸严密看守起来,然后对周不言和月泠冷声道:“跟我来!”
祖祠之内,气氛庄严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压抑。
言家老祖依旧坐在上首蒲团上,闭目养神,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但周不言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神识早已笼罩了整个祖祠。
下首两旁,坐着七八位气息沉凝、年纪不一的言家长老,其中包括七长老和另外几位周不言未曾见过的生面孔。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言芷率先上前,恭敬行礼:“老祖,各位长老,弟子言芷奉命前往接应,现已将目标战尸暂时镇压带回。此外,亦将涉事弟子周不言、月泠带回,请老祖和各位长老发落!”
她言简意赅,并未添油加醋,但语气中的公事公办和隐隐的倾向性却很明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周不言和月泠身上。
“周不言,月泠。”言老太太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无波,“将你们此次外出探查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黑苗寨‘唤尸祭’与此战尸的情况,详细道来。不得隐瞒,不得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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