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染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
时间与空间，仿佛被凌飒那句轻飘飘的反问彻底冻结。
“苏权戒……”
他所有的惊恐、决绝，以及准备好的满腔质问，都被这三个字死死堵在喉咙里。
她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他预想过凌飒的任何反应——震惊、恐惧、抵赖，甚至暴怒。
却唯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平静。
平静到近乎冷酷地，将矛头直指他身上最深的秘密。
沉默，如同卡洛斯星域的黑暗，压在两人之间。
温青染能清晰感觉到，手心的冷汗正迅速浸湿衣袖。
他看着凌飒。
那双往日里总带着几分慵懒的眸子，此刻清凌凌地映着他的倒影，像一面洞穿所有伪装的镜子。
他愈发惶恐。
这种惶恐，已经超越了对“虫潮信标”的恐惧。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无法掌控的局面的失措。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别人棋局的棋子，每一步都被对方预判，而对方的棋盘上，却笼罩着他看不透的迷雾。
“家主……”
温青染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是可能导致整个星球被‘净化’的危机！是叛逆罪！”
他试图挣扎，将话题拉回他预设的轨道。
凌飒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她踱步到舷窗边，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深邃的星空，没有回头。
“是吗？”
她的语调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难道我现在在乱星海的身份，就不算叛逆？”
一句话，让温青染再次语塞。
是啊。
从法理上讲，她这个苏家继承人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帝国最大的禁忌。
凌飒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
“温青染，我问你。”
“自我接手你所谓的‘绿云星’以来，你给过我关于它的任何实质性信息吗？”
温青染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它的星图坐标。”
“它的人口构成。”
“它的具体困境。”
“它为什么会被放弃。”
“它和苏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凌飒每说一句，就向他走近一步。
无形的气势层层递增，将他逼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什么都没说。”
“你只是把一堆债务和一个‘拯救他们’的道德枷锁丢给了我。”
“你让我去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敌人，处理一个完全未知的烂摊子。”
“现在，”凌飒在他面前站定，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拿着一份连你都感到恐惧的报告，来质问我‘在做什么’？”
她微微仰头，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再无半点慵懒，只剩下不见一丝反光的深邃。
“你要求我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那你对我的信任，又在哪里？”
“我……”
温青染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被这一连串的质问彻底击溃，那张总是温和俊秀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狼狈和无措。
是啊，他从未对她真正坦诚过。
绿云星的秘密，苏家的过往，苏权戒的意义……这些都是他答应过苏家夫妇，要用一生去守护的责任。
他以为这是在保护她，让她不必过早卷入那些黑暗沉重的过往。
可他从未想过，这种“保护”，在凌飒看来，竟是赤裸裸的不信任。
“家主，那不一样！”
他艰难地辩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苏权戒的秘密……关系到很多人的存亡，我不能……”
“我现在没兴趣知道！”凌飒冷漠地打断了他，“我只知道，你的隐瞒，正在把我们所有人拖进深渊！”
“我是在保护你！”温青染终于失控地低吼出来，眼眶泛红，“只要这枚戒指的秘密不暴露，你就还是安全的！”
凌飒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刺骨的冰冷。
“保护我？”
“温青染，你看看这个。”
她指向半空中那份闪烁着刺目红光的【绝密·S-001】档案。
“敌人已经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而我，这个所谓的‘家主’，对一切一无所知！”
“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一个让我像傻子一样，等着被审判，被净化的保护？”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温青染的心上。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边是档案上“叛逆”与“虫潮”的血色警告。
另一边，是凌飒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
这场对峙，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那套自以为是的“守护”，在真正的危机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许久，温青-染紧绷的肩膀颓然垮了下来。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抬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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