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死寂的能量乱流之中，一处被强行开辟出的稳定空间内。
程诺的指尖悬停在系统光幕前，眼中的血丝比屏幕上乱码般跳动的数据流还要密集。
一连串刺目的红色警告，像一把把尖刀，扎得他瞳孔生疼。
“不可能……再试一次！”
程诺低吼一声，指尖划过光幕，试图强行重启分析模块。可无论他重复多少次，得到的结果都一样——混乱，空白，以及代表着彻底失效的【NULL】。
他的依仗，他最大的底牌，他赖以掀翻十殿阎罗的复仇系统，在最关键的节点上，崩了。
“大人……您，您还好吗？”
录功曹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他看不懂那片光幕，但他能看懂程诺的脸色。那种苍白，是他从未见过的，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和自信。
程诺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光幕上唯一清晰的一行日志：
非关键任务变量……
编号SX-01……
程诺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小雨那张挂着泪痕却又充满希望的小脸。
为了救她，他动用了本该用于复仇的核心算力，强行逆转了那一家人的死劫。系统在那时就发出了警告，但他选择了忽略。
“……为了一个非KPI的变量，污染了整个核心数据库。”
程诺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他缓缓靠在身后的断壁上，喃喃自语：“这笔交易……亏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曾几何时，他的一切行为准则都建立在“收益”与“成本”之上。复仇是最高收益，除此之外的一切，皆可被视为成本，甚至是不必要的损耗。
可现在，当他将救一个无辜女孩的性命定义为“亏本”时，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如同地府的阴风，从心底窜起，让他不寒而栗。
“不……不对……”
程诺用力摇头，试图将这种陌生的情绪甩出脑海。他是来复仇的，不是来当地府劳模的！效率！他必须重建计划！
“逻辑重建，穷举法推演，一定还有办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大脑开始疯狂运转。平等王的性格、过往、权责范围……所有他曾经搜集过的碎片信息在脑海中飞速重组。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剧痛猛地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嗡——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撕裂。
归墟的断壁残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格子间，是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同事们正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打印机墨水的味道。
“程诺，这个季度的KPI再完不成，你就滚蛋！”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他猛地一颤，眼前的幻象又如玻璃般破碎。
他依旧在归墟，身旁只有焦急万分的录功曹。
“大人！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时间悖谬度……反噬……”程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知道，这是“记忆熵增”的具体表现——现实认知障碍。
他的过去，正在侵蚀他的现在。
下一秒，另一幅画面涌入脑海。
那是小雨的父母抱着孩子，对他磕头跪谢的场景。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那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他冰冷的数据核心。
可这缕阳光，却与扳倒阎罗的冰冷计划形成了最剧烈的冲突。
一边是守护带来的温暖满足。
一边是毁灭带来的复仇快感。
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追求，在他的内心激烈碰撞，几乎要将他的神智撕成两半。
他一直视自己的人性为BUG，一个需要被修复、被屏蔽的程序错误。可现在，这个“BUG”却成了他混乱中唯一真实的情感坐标。
“大人！”
录功曹见他状态越来越差，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大人，属下不懂什么数据库，只知道您救了人，做了对的事！”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与炽热。
“您忘记的，属下陪您一起想！您要做的，属下拿命去填！”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程诺脑中的所有混乱。
他猛地睁开眼，剧痛和幻象潮水般退去。他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满脸赤诚的录功曹，又想起了小雨一家人那重获新生的笑脸。
亏了吗？
不。
如果为了所谓的“效率”，就要抹杀掉这份人性，变成一个纯粹的复仇机器，那样的自己，和那些高高在上、视苍生为蝼蚁的阎罗，又有什么区别？
他错了。
错在试图用冰冷的程序去定义一个“人”应该做什么。
“我明白了……”
程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坚定。
他伸手扶起录功曹，沉声道：“你说的对。我不是一段代码，我做的是我认为对的事。”
他不再将那份人性视为需要排除的“BUG”，而是将其接纳为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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