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程诺的魂体彻底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丝线。
他的神念视野里，冰冷的系统警告正以最刺眼的红色疯狂闪烁。
一条条冰冷的文字，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入他的意识深处。
然而，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人间的烟火气却如此真实。
昏黄的路灯下，那个身影略显佝偻的老王，正提着一袋刚买的蔬菜，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跑调小曲，一步步走向巷口。
轻松，惬意，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陷阱一无所知。
那歌声，穿透了阴阳的界限，混杂着程诺记忆里那碗热汤的温度，形成一种荒诞而尖锐的对比。
一边是冰冷的规则与KPI。
一边是温暖的人情与因果。
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三步。
两步。
一步……
程诺的魂体猛地一颤。
他闭上了眼，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老王递过那碗汤时，脸上质朴的笑容。
“一个S级KPI，换一碗热汤的因果。”
他的神念在无声的虚空中宣告。
“这笔账，我认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程诺的神念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精准地探出！
他没有去冲击那足以绞杀生魂的法阵，那样的动静太大，代价也太高。
他的神念，只是化作了一缕最不起眼的夜风，轻轻拂过二楼一户人家的窗台。
窗台上，一盆养得并不算好的吊兰，被这股“风”轻轻一推。
啪！
花盆应声坠地，在寂静的巷子里摔得粉碎，泥土和碎片溅了一地。
“哎哟我操！”
正要踏入巷口的老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蹦三尺高，手里的蔬菜都差点脱手。
他猛地停下脚步，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朝楼上骂了一句：“谁家啊！花盆也不放好，吓死个人！”
楼上窗户立刻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探出头：“不好意思啊老王！风太大了，这就下来扫！”
“你小子，下次注意点！”老王惊魂稍定，反而跟邻居聊了起来，“刚下班啊？”
“是啊，今晚又加班……”
两人就这么隔着楼上楼下闲聊了几句，老王骂骂咧咧地绕开了那片狼藉，也彻底偏离了原定的路线，从另一条更远的路朝家里走去。
危险，解除。
程诺悬在半空，看着老王的身影拐过街角，彻底消失在安全的地带。
他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瞬间从他魂体的核心爆发！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大人！您的魂体数据正在熵增崩溃！记忆逻辑链出现断裂！快停下对阳间的干涉！”
录功曹惊骇欲绝的呼喊通过神念连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但已经晚了。
程诺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瓦解、重组！
上一秒，他还是高悬夜空的阴差，俯瞰众生。
下一秒，他仿佛回到了人间，正坐在拥挤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敲打着永远也写不完的代码。
“程诺，这个bug今晚必须解决！”
“程诺，来，喝碗汤暖暖身子。”
“程诺，你的KPI……”
“程诺！”
我是谁？
我是程序员程诺？还是地府阴差程诺？
无数的记忆碎片化作狂暴的数据洪流，在他的意识中疯狂冲刷。人间二十多年的记忆，与地府几度春秋的经历，彻底混淆、撕裂、颠倒！
他的魂体在半空中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像一个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彻底消失。
剧痛！
深入灵魂本源的剧痛！
这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要恐怖一万倍！
“稳住……”
程诺死死咬着牙，神念中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也是最顽固的执念。
他不能崩溃。
他不能消失。
他还有……KPI没完成。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裂灵魂的狂潮终于缓缓退去。
程诺大口喘息着，魂体前所未有地虚弱，仿佛被掏空了一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虽然被重新整合，但许多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强行打上了马赛克。
这就是记忆熵增。
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
他强撑着疲惫，第一时间将心神沉入了自己的伴生法器——万象沙盘。
沙盘之上，城市的立体光影依旧在缓缓流转，无数条代表着因果的丝线在其中穿梭交织。
他迅速找到了S级复仇目标，“张枭”的那条线。
那条线依旧猩红如血，充满了怨毒与杀意，它的终点，依然指向那个倒霉的房地产商。
一切似乎没变。
程诺心中一松。
或许，惩罚已经结束，自己的干预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看见了。
就在代表张枭的猩红主线旁，一缕微不可查的怨念，如同被惊动的毒蛇，悄然分岔而出。
它在沙盘上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毫不犹豫地……
缠向了另一个刚刚脱离险境的光点。
那个光点，是老王！
嗡！
万象沙盘发出一声轻鸣，仿佛是在确认这全新的因果变动。
一条崭新的、同样血红色的威胁因果线，在程诺惊骇的注视下，被彻底点亮！
这条线，一头连着S级的恐怖杀手。
另一头，连着那个刚刚还哼着小曲、为一碗热汤而与他结下善缘的普通老人。
这条线，是程诺亲手缔造的！
程诺的四肢，不，是他整个魂体，都变得一片冰凉。
他救了老王。
他用承受记忆熵增的代价，把老王从张枭预设的死亡陷阱里拉了出来。
可结果呢？
系统冰冷的提示框，在他眼前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成功了。
他也……彻底失败了。
程诺看着那条刺目的血色红线，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呢喃。
“我把他从一个地狱里拉了出来……”
“……却亲手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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