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字九十五号洞府内,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外界的凡俗之地别无二致。
顾长生盘膝而坐,眼帘低垂,心神尽数沉浸于识海的中央。
那里,一座古朴玄奥的【因果天平】静静悬浮,其下方,一道由金色光华构成的神谕,正散发着不朽的光辉——
这行字仿佛由大道法则亲自刻下,每个笔画都流淌着宿命的沉重,压得人心头发紧。
顾长生分出一缕神识,如触手般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嗡!
神识与金色字符甫一接触,一股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便轰然炸开,险些将他这缕凝练无比的神识冲散。刹那间,他仿佛坠入了时光长河,无数扭曲的光影在眼前生灭,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在耳边交织,一切都混乱不堪,却又隐隐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
他心中微凛。这便是因果么?
纵然他曾是俯瞰万界的仙王,摘星拿月不过反掌之间,此刻面对这构成世界最底层的法则,竟也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敬畏。
勘破一个人的“死线”,并非蛮力可为。它需要一把钥匙,或者说,需要付出某种代价来换取窥探的资格。而眼下的他,除了一身被封印的修为和浩瀚的神魂,一无所有。
正当他准备深入探寻之际,洞府外响起一声尖锐而不耐烦的叫嚷,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傲慢。
“庚字九十五号的,还当自己是哪家少爷呢?出来领活了!”
顾长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抹足以洞穿万古的深邃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入门弟子该有的茫然与拘谨。
他理了理身上那件质地粗糙的灰色长袍,推开吱呀作响的简陋石门。
洞府外,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斜倚着石壁,身穿比他身上这件精致不少的青色执事袍。青年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灵草,正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眼神里的轻蔑和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新来的?手脚这么慢。”管事师兄上下扫了顾长生一眼,又往他身后那灵气稀薄的洞府里瞟了瞟,嘴角的讥讽弧度更大了,“分到这种地方,心里有怨气?告诉你,没用!在庚字园,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他从嘴里吐掉草根,随手将一块木牌丢在顾长生脚下,像是在打发一只摇尾乞怜的野狗。
“喏,你的任务。今天之内,把分给你的那片药田杂草除干净。干不完,就别想休息。”
顾长生弯下腰,平静地捡起木牌,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羞辱,语气恭顺:“是,师兄。”
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让那管事师兄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都落了空,像是卯足了劲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自觉无趣地“嗤”了一声,扭头走向下一个洞府,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又是个没卵蛋的废物。”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顾长生才缓缓直起身,低头拂去木牌上的尘土。
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但识海深处,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漠然响起。
“蝼蚁聒噪。”
“若非此身重修,只为铸就那‘大音希声’的圆满道基,今日你已神魂俱灭,永无来世。”
心念流转间,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大隐隐于市,大智若愚。想要超越前世的巅峰,便要走一条无人敢想的路。他要在这凡人世界,以最卑微的身份,体悟最本源的法则,铸就前所未有的完美根基。
……
庚字园,坐落在七玄门外门最偏僻的山谷,负责为宗门供给一些低阶丹药所需的寻常草药。
顾长生领到的任务,是在药园边缘的一块贫瘠土地上除草。此地的杂草生命力异常旺盛,根系深植于土壤之中,疯狂与灵草争夺着本就稀薄的养分。
他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法力,只是像个最普通的凡人农夫,拿起宗门发放的特制小锄,一锄一锄地清理着。
他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缓慢,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然而,每一锄落下,锄刃总能以最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切断杂草深藏地下的主根。随后手腕轻轻一抖,一整株顽固的杂草便被完整地带出泥土,丝毫不会伤及旁边灵草的根须。
这种看似质朴的方式,效率却高得惊人。
不远处,另一个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少年也正埋头苦干。少年的动作同样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憨厚,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拔草的效率同样不俗。
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相似的节奏,那少年忽然抬起头,恰好与顾长生的目光在空中对上。
韩立。
顾长生心下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仅是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便又低下头,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韩立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讶异。他能感觉到,这个新来的师弟不简单。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在用某种取巧的方式,高效地完成这枯燥的任务。每个人,似乎都藏着秘密。
他也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各自占据一角,再无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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