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叶舟在云层与海雾间无声穿行，快得如同一道掠过海面的虚影。
舟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辛如音蜷缩在船舱一角，那张往日里颠倒众生的绝美脸庞，此刻血色尽褪，只余下一片霜雪般的苍白。她的双眸失了焦，瞳孔深处，似乎还凝固着不久前那颠覆认知的一幕。
一指。
云淡风轻的一指。
那个在乱星海凶名赫赫，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结丹中期强者独眼蛟，连同他那件引以为傲的护身法宝，就在那根手指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飞灰。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轰鸣，没有眼花缭乱的法术交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外泄。那份从容与淡漠，仿佛只是随手捻灭了一粒尘埃，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结丹修士。
这份举重若轻的背后，究竟是何等恐怖、何等深不见底的实力鸿沟？
辛如音的心脏，至今仍在胸腔里狂乱地冲撞。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那个瞬间，试图解析那一指中蕴含的道与法，但每一次的尝试，都只会让她坠入更深的战栗与茫然。那是一种低阶修士仰望天威时的本能恐惧，是生命层次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
她本以为，自己投靠的这位顾前辈，是一位心机深沉、隐藏了实力的结丹中期，至多是结丹后期的高人。为此，她献上阵法心得，甘愿合作，自认为这是一场平等的交易，是乱世中的明智选择。
可现在看来，自己错得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那份力量，那份威压，早已击碎了她对“结丹期”这个境界的所有想象。
结丹后期？不，绝不止……
难道是……传说中，只存在于各大宗门太上长老之列的……结丹大圆满？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神魂中炸响，让她浑身冰冷，几乎无法呼吸。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合作”心态，在对方面前，恐怕就像是蝼蚁与巨龙商谈如何共舞，幼稚得可怜。
她悄悄抬起眼帘，颤抖的目光投向船头那个盘膝而坐的背影。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海风带来的咸腥雾气拂过他沉静的侧脸，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神秘。
这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未知的恐惧与疯狂的猜测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困住。终于，辛如音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缓缓站起身。她走到顾长生身后三步之遥，这是一个绝对安全，又充满了敬畏的距离。随即，她盈盈下拜，行了一个晚辈见前辈的大礼，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前辈……晚辈斗胆，敢问前辈……究竟是何等修为？”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面的猜测吐出来：“是结丹后期……还是……大圆满之境？”
话一出口，她便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这不仅仅是一个问题，更是她对自己未来命运的一次豪赌。
顾长生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远方翻涌的灰白海面。
“辛道友。”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辛如音的耳中。
“在乱星海，实力，是所有计划能够推行的唯一根基。若没有一锤定音的本事，再周密的谋划，也终究是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散了。”
他顿了顿，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我需要你做的，是相信我的判断，执行我的意志。至于我的过去与根底，那不是你需要探究的东西。”
这番话，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比任何答案都更加振聋发聩。
辛如音娇躯剧震，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清明。是啊，前辈说得对，在乱星海这个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地方，底牌就是性命！他愿意在她面前展露冰山一角，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与恩情，自己又怎能得寸进尺，去窥探他的全部？
更重要的是，他将这份恐怖的实力，定义为“计划”的“根基”。这说明，他并非一个只知依仗蛮力之人，这份力量，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用来实现更宏大的图谋。
一瞬间，辛如音心中那份源于未知的恐惧并未消失，而是迅速地转化了。它从对个人的恐惧，变成了一种对宏伟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能够攀附上这股力量的狂喜。
她想到了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想到了自己在乱星海朝不保夕的处境。追随强者，是唯一的出路。而眼前这位，已经不能用“强者”来形容了。他是风暴，是深渊，是能主宰别人生死的天威！
自己的阵法天赋，在这样一位存在面前，或许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与其做一个朝不保夕的合作者，不如成为他手中最受信赖的棋子！
想通了这一切，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和骄傲也随之瓦解。她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头颅垂得更低，姿态虔诚，再无半分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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