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畔,吴郡。
不同于许都的干燥清爽,江东的空气里总是裹挟着一股子湿漉漉的水腥气。
将军府内,一片肃穆,满目缟素。
孙策走了两月有余,但如今那白色的丧幡在湿热的江风中无力地垂着,偶尔发出一两声沉闷的拍打声,像是谁在低声呜咽。
诸侯之礼,缟素当挂三月。
大堂之上,孙权跪坐在主位。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碧眼紫髯的特征虽显神异,但此时那张年轻的面庞上,更多的是疲惫与紧绷。
兄长孙策的骤然离世,将这千钧重担猝不及防地压在了他的肩头。
内有山越宗贼未平,外有强邻虎视眈眈。
这江东六郡八十余县,看似铁桶江山,实则暗流涌动。
虽然这一两个月以来,有文臣武将竭力相助,但是仍旧是还没坐稳这江东的主位。
“报——”
一名亲卫快步入内,打破了灵堂内的死寂,雨水顺着他的甲胄滴落在青砖上。
“禀主公,袁绍使者袁涣,已至府门外候见。”
孙权眼皮微微一跳,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袁绍的使者?
这个时候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左侧首位的老者——张昭。
张昭一身素服,面容肃穆,闻言并未睁眼,只是淡淡道:“袁本初此时遣使,意在借势。主公,见还是要见的,且看他如何说辞。”
孙权微微颔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麻衣,沉声道:“请。”
不多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迈入大堂。
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虽是一身风尘仆仆,却难掩世家名士的儒雅风度。
正是袁涣。
他并未直接向孙权行礼,而是先正了正衣冠,面向孙策的灵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九叩之大礼,神情哀戚,甚至眼角有些湿润。
这一番做派,让堂原本对他抱有敌意的江东武将们,面色稍缓。
礼毕,袁涣这才转身,对着孙权长揖及地。
“陈郡袁涣,拜见将军。闻讨孙伯符将军英年早逝,我家主公痛彻心扉,特遣涣来吊唁,愿英灵不远,佑我汉家河山。”
孙权起身回礼,声音有些沙哑:“有劳袁公挂念,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寒暄既毕,分宾主落座。
袁涣没有绕弯子,待侍女上了茶,便开门见山。
“将军,恕涣直言。如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其在许都,党同伐异,残害忠良,连国舅董承都惨遭毒手,天子已成囚徒。”
袁涣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灵堂内回荡。
“我家主公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今已集结精兵七十万,战将千员,欲挥师南下,清君侧,诛曹贼。”
说到此处,袁涣目光灼灼地看向孙权。
“将军乃英雄之后,令兄在世之时,便有直取许都之意。如今亡故,那曹贼也是脱不了干系。如此国仇家恨,岂能不报?”
“若将军愿起江东之兵,袭取许都侧翼,待事成之后,我家主公许诺,愿表将军为大司马,共治天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大司马!
这可是实打实的封赏,是裂土封王的诱惑!
孙权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脸上紧绷。
他毕竟年轻。
在这个年纪,面对如此泼天的富贵和复仇的机会,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若是能趁曹操与袁绍决战之际,出兵北上,说不定真能成就乃父乃兄未竟之霸业!
堂下,几名年轻的将领呼吸已经急促起来,目光热切地看向孙权。
唯有那些老臣,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泥塑木雕。
孙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后落在一言不发的张昭身上。
“此事事关重大,容权与诸位臣工商议,再复使者。”
袁涣也不急,似乎早料到如此,微微一笑,拱手道:“这是自然。曹袁之战,在即秋后。将军有的是时间权衡。涣在驿馆,静候佳音。”
说罢,他从容退下。
待袁涣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那种压抑的静默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低沉而激烈的议论声。
“主公!此乃天赐良机啊!”
“那曹操主力都在官渡,许都必然空虚!咱们若是此时出兵,定能如探囊取物!”
“不可!”
有人立刻反驳,“孙将军刚去,内部未稳,岂可轻动干戈?”
孙权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堂前,看着檐下连绵不断的雨帘,那双碧眼之中,倒映着灰暗的天空。
打,还是不打?
这不仅是关乎江东的未来,更是关乎他孙权能否坐稳这把椅子的第一道考题。
“此事,尚需再议,诸位权且退去!”
孙权摆了摆手,让厅下文武都退走。
看了眼张昭,孙权走入后堂。
......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不同于灵堂的肃穆,这里的气氛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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