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内,郭图的声音回荡。
“历数曹操之罪状,揭其残暴之行径,斥其欺君之野心!这檄文若是写得好了,传遍大江南北,让那许都的公卿羞愧,让那守城的曹兵胆寒,让天下的百姓唾弃!这,岂不比十万精兵更管用?”
袁绍眼睛越来越亮。
他想起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卓时,也是檄文先行,那是何等的声势浩大,何等的风光体面。
如今他对付曹操,若是能有一篇震古烁今的檄文压阵,那更是名正言顺,光耀千秋。
“此计甚妙!”袁绍赞许地点点头,随即目光在帐下一扫,“只是这檄文非同小可,需得文采斐然,气势磅礴,又要骂得痛快淋漓。谁人可担此重任?”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
郭图却是早有准备,微微躬身,吐出一个名字:“主公莫非忘了,记室之中,有一位广陵才子?”
袁绍一拍额头:“你是说陈琳,陈孔璋?”
“正是!”郭图笑道,“孔璋乃昔日大将军何进的主簿,文采风流,冠绝河北。若论笔伐口诛,这军中恐无人能出其右,这军中除他之外,谁配执笔?”
“快!速传陈琳!”袁绍当即拍板。
不多时,帐帘掀开。
一名中年文士快步走入。
他身着青衫,虽处军营这等肃杀之地,却依然保持着文人的清瘦与风骨。
只是那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郁郁不得志的落寞。
陈琳在袁绍帐下,日子过得并不算舒坦。
袁绍重武轻文,即便是文士,也多是郭图、逢纪这等擅长钻营的谋士。
他这种纯粹的文人,往往被当作摆设,平日里也就是写写公文告示,哪有什么施展抱负的机会。
“下官陈琳,拜见主公。”陈琳长揖及地,礼数周全。
“孔璋免礼。”袁绍难得地从帅位上走下来,甚至亲切地虚扶了一把,“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件关乎社稷的大事,非你不可。”
陈琳受宠若惊,连忙道:“主公请吩咐,琳万死不辞。”
“我要你写一篇檄文。”袁绍背着手,在大帐中踱步,语气森然,“一篇讨伐曹操的檄文。”
“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残害忠良,专权乱政。我要你把他的这些罪行,一件件一桩桩,都给我抖落出来!要骂得透彻,骂得入骨,骂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曹孟德是个什么东西!”
陈琳心头一震。
写檄文?
文人手中笔,胜过百万兵,这可是要在历史上留名的大事!
但他随即又有些迟疑。
曹操毕竟是当朝司空,虽然名为汉贼,但毕竟代表着朝廷。
若是骂得太狠,万一将来局势有变,这就是给自己掘坟啊。
似是看出了陈琳的犹豫,郭图在一旁冷冷开口:“孔璋,如今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郑康成公都已经应允前来助阵,你难道还要爱惜羽毛,不敢对那国贼口诛笔伐吗?”
“况且……”郭图凑近陈琳,声音低沉,“若是此文能助主公定鼎天下,孔璋便是首功。”
名利的诱惑,加上文人骨子里那种指点江山的欲望,瞬间冲垮了陈琳的顾虑。
那是文人即将挥毫泼墨、以笔为刀的亢奋。
“主公放心!”陈琳抬头,“琳,只需一坛烈酒,三尺素帛。今日,定要让那曹孟德,遗臭万年!”
“好!”袁绍大喜,“来人!上酒!备墨!”
片刻之后,案几被清空,铺上了上好的素帛。
一方端溪名砚中,墨汁浓黑如夜。
陈琳抓起酒坛,仰头便灌。
酒液顺着喉咙滚落,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两团酡红。
他突然找到了一种宣泄的快感。
曹操?
汉相?
呸!
在笔下,他才是主宰!
一个字,喷!
陈琳将空坛摔碎在地,“啪”的一声脆响,宛如冲锋的号角。
他抓起那支饱蘸浓墨的狼毫大笔,如持长剑。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记室,他是审判者,是执刀人。
墨汁滴落。
起笔便是雷霆万钧!
帐内众人屏住呼吸,只见陈琳手腕翻飞,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墨字在帛书上跳跃而出,带着满腔的激愤与才情,直刺人心。
袁绍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字句,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大帐之内,只有笔锋摩擦绢帛的沙沙声,急促如雨打芭蕉。
陈琳如有神助,根本无需思索,那些平日里积攒的辞藻、典故,混杂着烈酒的醉意,如大河决堤般倾泻而出。
写到酣处,他甚至扯开了领口,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曹操身上狠狠剜下一块肉来。
“……成!”
随着最后一笔重重落下,墨汁飞溅。
“快!念来听听!”袁绍早已等得心焦,急不可耐地指着帛书。
郭图连忙上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卷长文。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
起初尚算平稳,讲的是大义,是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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