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兰菁在这个名为乔家村的江南水乡,已然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光。
这一个月里,她逐渐摸清了这个家的底细,也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了“清贫”二字的重量。
饭食多是粗粮杂菜,少见油腥;衣衫是洗了又洗,补了又补;整个家当,除了必需的农具和锅碗,几乎寻不出什么值钱的物什。
看着母亲苏氏夜间就着微弱油灯缝补衣物时微蹙的眉头,看着姐妹们偶尔望向别家孩子手中零嘴时那羡慕又懂事的眼神,乔兰菁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空有超越千年的知识,却受困于这具瘦弱的身躯和现实的窘迫,一时竟有种无处着手的感觉。
坐吃山空绝非良策,她必须做点什么。
乔家坐落在山脚下,背后便是连绵的翠屏山。山里藏着宝贝,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一日清晨,乔兰菁寻了个机会,向正在院里编筐的爷爷乔正松提出了想法:“爷爷,我看后山草木茂盛,想着……能不能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去近处转转?看看有没有野菜、蘑菇,或者能换点钱的草药什么的。”她刻意说得小心翼翼,只提了寻常山货。
乔老爷子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那双历经风霜却依旧清明的眼睛看了看她,又扫过院子里其他几个眼巴巴望过来的孙辈。
乔老爷子与奶奶林秀仪一生育有四子,个个成家立业,开枝散叶:
长房乔伯谦,娶耕读之女周婉贞,育有三子二女:山毅、山谦、山慧、山静、山灵。
二房乔仲远,娶书香之女苏清韵,育有六女:兰心、兰芷、兰若、兰菁、兰蕊、兰菲。
三房乔魏恒,娶巧匠之女王巧心,育有二子三女:林栋、林梁、林樱、林桃、林杏。
四房乔季渊,娶商贾之女孙慧澜,育有二子三女:海阔、海瀚、海澜、海汐、海波。
眼见孙辈兴旺,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近处山坳转转可以,不许往深里去。”说着,他点了名,“山毅,你是大哥,带着弟弟妹妹们。山谦、林栋,你们也去,多看着点小的。兰芷性子稳,也跟着,照顾好你四妹,她刚好利索。”
被点到名的几个大孩子立刻兴奋地应下。
很快,一支由大房长子乔山毅带领,包含了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共计十几个半大孩子的“进山小队”便集结完毕。
孩子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雀跃,对于枯燥的农家生活而言,进山无异于一场盛大的探险。
乔兰菁也混在队伍中,她特意背了个小背篓,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即将探索未知领域的期待,另一方面,则是肩上那沉甸甸的、想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的决心。
山路崎岖,但对于这些农家孩子来说却如履平地。
乔山毅和乔林栋在前面开路,用柴刀砍掉过于茂盛的枝桠。
乔山谦则时不时指着路边的植物,告诉弟弟妹妹们哪些是能吃的野菜,哪些有毒。
乔兰菁默默地听着,与自己脑中的知识相互印证。
她发现,山谦哥认得的种类有限,而且多是最常见的品种。
她的目光则像精准的扫描仪,掠过那些被忽视的角落。
“四姐,你看这个干嘛?又不能吃。”五妹兰蕊见她蹲在一丛开着小白花的植物前,好奇地问。
乔兰菁轻轻拔起一株,指着它地下的根茎,低声道:“这个叫柴胡,是味好药材,晒干了能卖钱。”
她声音不大,却让旁边的二姐兰芷和几个大些的孩子都看了过来。
“兰菁,你认得草药?”乔山谦惊讶地问。他们农家孩子,最多认得几种止血的草,哪会分辨什么柴胡。
乔兰菁心里一紧,面上却故作镇定,搬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以前在娘带来的旧书上看到过画样子,刚才看着像,就试试……”
众人恍然,母亲苏氏来自书香门第,有旧书并不奇怪。
二姐兰芷更是眼睛一亮,立刻也低头寻找起来:“那咱们多找找!要是真能卖钱就好了!”
孩子们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不再只是漫无目的地嬉闹,开始学着乔兰菁的样子,仔细分辨那些看似普通的植物。
乔兰菁松了口气,继续她的“寻宝”。
她不仅找到了更多柴胡,还发现了野生的薄荷、益母草,甚至在一处潮湿的岩石背阴处,找到了一小片长势不错的……三七苗!
她的心猛地跳快了节拍。三七,这可是活血化瘀、消肿定痛的要药,价值不菲!
虽然年份尚浅,但其意义非同一般。
她小心翼翼地将几株三七苗连同周围的泥土一起挖出,用柔软的树叶包好,放进背篓最底层。
或许,她可以尝试在自家后院培育……
日头渐高,孩子们的背篓里也多了不少收获,有寻常的野菜,也有乔兰菁指点下采集的草药。虽然劳累,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看着兄姐弟妹们汗津津却兴奋的脸庞,乔兰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再是这个家的旁观者。她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慢慢地,融入其中,并试图为之带来一丝微小的改变。
而改变,往往就从这漫山遍野、无人识得的草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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