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不是风雪,是浸透了骨髓、渗入了灵魂的阴寒。
意识如同沉在万载玄冰的深渊之底,挣扎着,想要上浮,却被无边的死寂和冰冷死死拖拽。身体…这具陌生的、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躯壳…正被难以言喻的剧痛疯狂撕扯。每一寸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都在呻吟。喉咙里堵满了浓烈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腐气,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吸进了带着冰碴的砂砾。
“呃……”一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呻吟,终于从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挤出。
老祖宗…不,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在冰冷泥泞中挣扎的、濒死的凡俗躯壳。沉重的眼皮如同被黏住,费尽千钧之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昏沉。
视线如同蒙着厚厚的血翳和污垢,模糊一片。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塌陷下来,零星的雪花夹杂着灰烬般的尘埃,冰冷地砸在脸上。鼻端充斥的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尸体腐败的恶臭、硝烟焚烧后的焦糊、以及冰冷泥土本身的腥气。这些气味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牢牢裹住了她。
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试图看清周围。
地狱。
这是唯一能形容眼前景象的词。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层层叠叠,扭曲堆砌。断肢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浸泡在早已冻结成暗红冰坨的血泊之中。破碎的甲胄、折断的戈矛、撕裂的旌旗…如同怪诞的墓碑,杂乱地插在尸堆之上。几只肥硕的乌鸦,羽毛被血污黏成一绺绺,正旁若无人地啄食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声。更远处,几道鬼祟的黑影在尸骸间逡巡,低沉的呜咽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隐隐传来——是野狗。
寒风卷着雪沫和灰烬,呜咽着掠过这片死亡之地,发出如同万千怨魂低泣的声响。
“呜…呜……” 一阵压抑的、带着极致痛苦和恐惧的呜咽声,从她身侧不远处传来。
她费力地偏过头。
几米外,一个穿着破烂皮甲、明显是少年兵模样的躯体,正蜷缩在一具无头尸体的后面。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不翼而飞,断口处血肉模糊,被冻成了乌紫色。他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浑身筛糠般颤抖,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泥泞流下,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他看到了老祖宗投来的目光,那眼神里的惊恐瞬间达到了顶点,如同看到了索命的恶鬼,喉咙里发出更加绝望的“嗬嗬”声,拼命地往后缩,却牵动了断腿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老祖宗(姑且还这样称呼她)看着那少年兵濒死的绝望,混沌一片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属于“老祖宗”的悲悯或愤怒,只有一种源自这具陌生躯壳最本能的、冰冷的认知:死亡之地。下一刻,自己或许也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
“嗷呜——!”
“呜…汪!汪!”
几声更加清晰、更加兴奋、带着浓浓嗜血意味的犬吠,猛地从斜前方的尸堆后炸响!紧接着,几道矫健凶残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了出来!
是野狗!足有五六只!
体型比寻常家犬大上一圈,瘦骨嶙峋,皮毛肮脏打结,沾满了暗红的血痂。它们双眼赤红,闪烁着饥饿与疯狂的凶光,涎水从咧开的、露出森白獠牙的嘴角不断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砸出小小的坑洼。浓烈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
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正是那个蜷缩着的、散发着新鲜血腥和恐惧气息的断腿少年兵!
“不…不要过来!滚开!滚开啊——!”少年兵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绝望地挥舞着手中一根不知从哪个尸体旁捡来的、锈迹斑斑的断矛,试图驱赶。但这微弱的反抗,在饥饿的兽群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反而更加激起了它们的凶性!
为首那只体型最大、瞎了一只眼的头狗,低吼一声,猛地一个前扑!血盆大口带着腥风,直取少年兵脆弱的咽喉!
少年兵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噬,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
就在那獠牙即将触及少年兵皮肤的刹那——
嗤!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寒风!
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芒,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激射而至!
噗!
一声轻响。
“嗷——!!!”
凄厉到不似犬吠的惨嚎猛然响起!那头扑在半空中的独眼头狗,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冰冷的血泥里!它疯狂地翻滚、抽搐,一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刚刚扑击的前腿关节处——那里,赫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不足三寸长的…金针?!
针尾兀自微微颤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冰冷的、决绝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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