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长安城的夜,被远处骤然响起的、如同滚雷般沉闷而急促的战鼓声狠狠撕裂!
咚!咚!咚!咚——!
鼓点沉重,一声紧似一声,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丧钟,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方向……赫然是皇城!是太极宫!
紧随战鼓之后,是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朱雀大街!将半边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火光摇曳中,隐约可见甲胄森森,刀枪如林!无数沉重的脚步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汇聚成一股毁灭的洪流,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正朝着……清虚观的方向,汹涌而来!
“杀——!!!”
“清君侧!诛妖道!废太子——!!!”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整个长安城!那声音里充满了狂热、愤怒与赤裸裸的杀意!
宫变!
真正的、蓄谋已久的、血腥的宫变,终于在这太子焚毁六宫承露台、彻底激怒朝野与世家门阀的当口,悍然爆发了!
“殿下!!”浑身浴血、仅存的几名玄甲卫踉跄着冲进后院,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玄武门……玄武门守将崔乾佑反了!打着‘清君侧,诛妖道’的旗号!叛军已控制皇城大半!正朝清虚观杀来!是…是冲着您和仙姑来的!最多半刻钟!!”
李玄胤拄着龙鳞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那如同死亡浪潮般迫近的喊杀声,看着远处映红夜空的火光,染血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崔乾佑?崔相那条老狗终于忍不住了吗?还是……这根本就是那“断龙索”命劫的一部分?是那操控一切的“天”,借这凡俗之手,来彻底抹除他这个“棋子”和唯一能窥破棋局的“变数”?
他缓缓站直身体,左肩的伤口因动作而崩裂,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月白常服,但他恍若未觉。目光扫过庭院——柴房门口,那头刚刚被他以帝王煞气震慑、眉心嵌着诡异金痕的穷奇幼崽,正蜷缩在角落,发出低沉不安的呜咽,凶眸中残留着恐惧与茫然;墙角,玄猫小玄小小的身体依旧蜷缩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静室内,姜离闭目盘坐,脸色灰败如死,如同风中残烛;那个贴着歪扭符箓的柜子,也毫无声息。
这残破的后院,如同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孤舟。
“高力士!”李玄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老…老奴在!”一直躲在角落、抖如筛糠的老内侍连滚爬爬地扑过来,脸上涕泪横流。
“传孤口谕!”李玄胤的声音冰冷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锋,“命金吾卫大将军张巡,即刻率部于清虚观外朱雀大街布防!不惜一切代价,阻敌半刻钟!违令者,斩!”
“殿下!金吾卫…金吾卫大部已被叛军牵制在皇城,能调动的…不足百人啊!”高力士声音带着哭腔。
“那就让他带着那不足百人,给孤顶上去!”李玄胤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死死盯住高力士,“告诉他!顶不住,孤诛他九族!顶住了,孤许他世代公侯!”
“是…是!”高力士被那眼神中的疯狂与杀意骇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向前院传令。
“你们!”李玄胤的目光扫向仅存的几名玄甲卫,染血的剑尖指向清虚观那破旧的前殿大门和围墙,“守住大门!守住所有能进来的地方!用你们的命,给孤争取时间!”
“诺!”几名玄甲卫眼中闪过决绝的死志,嘶吼着领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如同磐石般冲向各自的位置!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庭院中回荡,如同最后的战鼓。
李玄胤不再看他们。他猛地转身,大步踏入静室。
静室内,油灯的光焰在穿堂的夜风中疯狂摇曳,将姜离苍白灰败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她依旧闭目盘坐,气息微弱,仿佛对外界翻天覆地的杀伐充耳不闻。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昭示着她体内正经历着何等惨烈的搏杀。
李玄胤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低头,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染血的道袍,扫过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最终落在她那双紧闭的眼眸上。
那双眼睛睁开时,曾洞穿星海,窥破天机,也曾冰冷空茫,视万物如尘埃。
他缓缓蹲下身,单膝点地,与盘坐的姜离平视。龙鳞剑被他随意地插在身边的地面上,剑身嗡鸣,映照着跳动的火光和他染血的衣襟。
“仙姑……”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隔绝了门外那迫在眉睫的滔天杀伐,“孤知道,你能听见。”
他伸出手,那只刚刚还紧握龙鳞剑、斩杀叛逆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极其小心地、轻轻拂开了姜离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几缕碎发。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刚刚下令焚毁六宫、即将面临叛军围攻的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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