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夜眼中亮起的光倏然暗了下去。
望幽还在接着道，
“一年之期本就所剩无几，我也早已按照约定给足了十二滴元血。”
说罢她伸手摸向后颈，取出了重夜重新埋在她体内的相思引主引，而后一掌捏碎，没有任何犹豫。
“相思引已解，你断了偶线，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重夜愣愣地看着她手中消散的红色浮光，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名为害怕的情绪。
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望幽伸出右手，示意他斩断偶线，但重夜却是一动不动。
望幽也没坚持，反正有没有偶线她如今都打不过他。
“至于魔息，它在我体内非我之故，恕我爱莫能助。”
说完这些，望幽转头就准备离开，却是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为什么？”重夜满眼的茫然和不解。
不是说可以原谅他吗？
“如果一刀不够，你可以再捅几刀，捅多少刀都没关系，但不要……这样对我。”
望幽挣扎了下，发现自己手腕被他紧紧桎梏着，根本无法挣脱开。
她索性放弃无用功，只看着他冷冷道，
“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如今交易完毕，大家各行其轨不好么？”
重夜将她的手腕抓的更紧，他声音发涩，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早就不止一场交易。
“我不信你从未感受到我对你的情意，你也明明……”
“我也怎样？”望幽打断道。
她自嘲一笑，“我也傻傻陷了进去，还妄图出梦网后跟你表明心意？”
重夜一怔，原来她要告诉他的事竟是这个。
可如今……
“可如今我只会怕你为了魔息而取我性命，又哪来的心情再与你谈那些风花雪月之情？”
望幽笑的讽刺，语气里全是冷漠。
重夜闻言满目伤感，“你不信我，你还是觉得我会杀了你。”
“事关生死，所有的承诺都太轻。”望幽淡淡道，并未否认。
可重夜却只是难受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眼中露出点希冀。
“你说谎。”
“若你只是害怕我杀你，为何还要解除相思引？”
明明那才是牵制他最好的东西。
望幽却只是冷冷看着他道，
“我不过是想与你断的干净。毕竟以你的修为，相思引也根本阻碍不了你取出魔息。”
重夜有些痛苦地用另一手抚上胸口。
当初他为了复生而向望幽射出的那支箭，如今正中他心口，如附骨之蛆，狠狠撕碎他所有的希望。
“真的不能像从前那样吗？”
重夜喃喃道，那双原本明澈剔透的琉璃瞳里，碎成了一块块镜子，在裂隙中露出一片片晶莹。
望幽不忍再看他眼睛，别过头去。
她叹了口气，终是褪去了刚刚所有的尖锐和冷酷，指责和怀疑，只淡淡说了一句，
“重夜，我们之间，是个死局。”
其实仔细回想，重夜从未做出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反倒是她连累他受伤许多。
不仅如此，他有时虽是不赞同她的做法，但仍是出手相助。
帮她设困神阵，为她斩杀啼蛇，教她用搜魂术，后来又赠给她功法。
即使他本意是为了让她提升修为好让他取得更精纯的混沌元气，但君子尚且论迹不论心，更何况她并非没有感受到重夜的真心。
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千灯之夜的那一眼心动，从来都不是假的。
可这一切，在面对魔息和生死的选择时，都是枉然。
“虽然不知道为何属于你的魔息会在我体内，但这并不是我的错。我不是圣人，不会为了成全你的复生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命无贵贱，人神皆同。
她的性命并不比他轻贱，不能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就理所应当要求她一个凡人舍弃自己的性命。
她来人世一遭，得阿婆以命换命，得陌生恩人改变命运，入越凌宗后又得师父师兄爱护，方能有如今的自己。
她身负这些人的期许，只想要好好活着，去看遍红尘万景，去守护心中所念。
她还有大好人生，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就轻易放弃生命。
“我说了，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拿回魔息。”重夜着急道。
“所以呢？你是要我在你身边，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望幽终于控制不住，大声朝他喊道。
在明知他因她的自私无法使魔息合体而终将消亡时，还能若无其事与他回到从前，最后在余生都心无愧疚地背上这一条性命？
重夜闻言怔住，他从未想过这个。
他自以为是的只想让她在他身边好好活着，却好像从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望幽仰头逼回眼中的湿润，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然后去掰扣在她腕上的那只手。
“这是个死局，我们就不该相遇。”
或者，重夜就应该在遇见她的那一刻，直接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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