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倒灌,大地复苏。
龟裂的土地合拢裂缝,蒸发的江海再次聚集。折断的山峰拔地而起,摧毁的建筑重新高立。
旧痕渐愈,新草冒绿,枯木抽芽,幼雀鸣啼。
残缺的躯体开始恢复,模糊的血肉逐渐再生。
而俯瞰这一切的望幽和重夜却已经到了极限。
望幽的身体犹如盈盈月影,在越发浓厚的月光中渐渐透明。重夜的半边身体化为一团本体魔息,夹杂着纷然离体的花瓣,像一簇黑夜中不停绽放的优昙。
可是,还差一点。
月光下的优昙花雨几乎快要延伸到了三界所有角落,但仍有近五分之一的地方没有被覆盖。
望幽不甘心地咬紧唇,却已然没有了任何肢体感觉。尽管她将全部神力倾泄而出,神魂也快要燃尽,但她知晓还是不够。
她有些无力地看向重夜,发现重夜正望向自己。
那眼神无法形容,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为她落下烙印。
重夜身上的本体魔息已经开始逸散,离陨灭只差一线。
望幽闭了闭眼睛,努力维持越来越模糊的意识。
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
但他们却都快要消散了。
哪怕知晓新生远比毁灭要来的艰难的多,但她也没料到即使两人的力量加起来还是无法完全复原整个世界。
就在望幽以为这场赌局胜负已定时,一道红光自人界冲天而起。
望幽骤然睁大双眼看去。
居然是黎央。
她站在云烟城尚未复原的废墟之上,仍旧是一袭红衣,眉目如画。
那耀眼的红光竟是自她体内燃起的火苗,它们虚虚围绕在她周身,将一方天地照耀地如她本人一般炽热明亮。
黎央脸上表情有些无奈,抱怨道,
“真是的,我都小心翼翼东躲西藏成这样了,结果连苟活都不让人安生。”
她浮至半空,不过一瞬,眼角的紫色魔纹就沿着繁复纹路崩裂开来。
体内两股力量艰难维持了多年的平衡彻底被打破,寄居的仙魔之力争相涌出,将宿主的血肉神魂彻底点燃。
鲜血飞溅到衣襟上,她身上的火苗顿时蹿天而起,化为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她的红衣映照地愈发鲜艳。
可黎央却似毫无所觉,只轻叹道,
“算了,已经多赚了八百年了,也够了。”
望幽和重夜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但眼神中有意外,有惊喜。
还有志同道合的肯定与相惜。
黎央感受到他们的情绪,在烈火中大笑出声。尽管这火在灼烧她的躯体和神魂,但她仍觉得畅快不已。好似这八百多年的所有痛苦和生死挣扎都在这一刻被焚得干干净净。
“这浊世弃我,但仍有世人怜我。如今天道倾覆,命途至此,半神之躯,也当焚魂济世。”
不为日月恒久,不为生灵续命。
只为在所有她身处绝境濒临放弃的时刻,那些或故交新友,或萍水相逢的人,向她伸出手的每一缕善意。
八千里冰原上那一道手下留情的渡水符,万蛇坑里拉了她一把又改变了她命运的那一本修炼秘籍,还有云烟城中她痛苦将死时那一把替她遮住了朦胧细雨的竹伞。
黎央弯了弯眼睛。
许多身影从她眼前一一划过。
从名震八方的摇光星君,到声名狼藉的屠城魔后,再到苟且偷生的残缺半神。
她这一生,也算酣畅淋漓。
从来都被用于毁灭的灵火,这次却燃起了生机。烈焰飞快填补进了望幽和重夜力量未曾触及的地区,火光之中,世界被摧毁之前的模样开始渐渐清晰。
越来越多的人睁开了眼睛,在短暂的迷茫之后逐渐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天空。
三道人影立于苍穹之上。
清冷的月光之下,少女透明的虚影已经淡到快要隐入云里,她一双明眸低垂,似乎带着悲悯,将众生都看进了眼里。
黑色雾气之中,男人的躯体已然消散,只有出尘的脸庞还依稀可见。他静静看着少女的方向,优昙花从夜色里不断升起、飘落,下着一场不知停歇的花雨。
冲天的烈焰里,红衣女子的四肢化为肆意生长的野火,烧尽了阴霾晦暗。火焰舐上她的眼睛,将她眼中的笑意燃成了永不坠落的星火。
月色,夜昙和流火,以超出众人想象的方式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席卷了整个世界。
苍生有幸,神迹降临。
伊江再次回到了刚被冰封的模样,各门派弟子尚未来得及庆幸这场死里逃生,就被天际的情景震惊在原地。
“望幽……会死的……”
赵苑诗喃喃道,眼泪已经不自觉落下。
“凡人会死,神自然也会死。因果循环,无人可逆。”
青檀声音低沉,眼眶泛红。
这一次,没有人再如当年帝江之战时那般,高呼着让望幽不要做傻事自我牺牲。
彼时的望幽,是越凌宗众人敬爱的二师姐,全宗上下宁愿拼死抵抗帝江,也不愿让她一人去承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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