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挣脱了厚重云层的束缚,化作金色的丝线,透过相府主院“承Rong堂”高大窗棂上镶嵌的琉璃瓦,折射出斑斓的光晕,却驱不散厅堂内那近乎凝滞的压抑气氛。
上好的金丝楠木圈椅上,端坐着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洛秉坤。他今日并未着官袍,而是穿着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更显几分文人雅士的风骨。然而,他微蹙的眉头和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锐利,却昭示着久居高位的威严与深沉。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白玉茶盏,袅袅升起的茶雾模糊了他脸上的具体神情。
下首的位置,是精心装扮过的继母柳氏。一袭昂贵的石榴红蹙金双层广绫长裙,衬得她肌肤白皙,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发髻上斜插的金步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流光溢彩。只是那双看似含笑的丹凤眼里,偶尔闪过的精光暴露了她内心的算计。
紧挨着柳氏坐着的,自然是她的宝贝女儿洛清婉。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湖水绿衣裙,小脸略显苍白,眉宇间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病弱之态,正低眉顺眼地为柳氏轻轻捶着腿,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若非昨日亲眼见过她那副狰狞嘴脸,任谁都会被她此刻的柔顺乖巧所蒙蔽。
这便是洛云曦踏入承荣堂时,看到的情景。
一出标准的“父慈母贤、姐妹和睦”的戏码。
可惜,观众已经换了人。
“女儿洛云曦,给父亲、母亲请安。父亲万安,母亲万安。”
她在翠儿略显僵硬的搀扶下,走到厅堂中央,微微敛衽,屈膝福身。动作流畅标准,无可挑剔,声音清泠平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不卑不亢,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厅堂内。
翠儿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尤其是柳夫人和二小姐那看似不经意、实则充满审视和恶意的目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嗯。”洛秉坤放下茶盏,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洛云曦身上。与昨日不同,他今日看她的眼神更加专注,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这个女儿,一夜之间,变化太大了。
“快起来吧,傻孩子。”柳氏率先开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是全天下最慈爱的母亲,“瞧你这脸色,还是这般苍白,身子还没好利索,何苦非要赶着来请安?仔细再着了风寒。母亲让人给你炖了燕窝,一会儿让翠儿带回听雨阁去,好好补补身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旁的丫鬟。
看似体贴入微,实则暗藏机心。一来强调洛云曦“病体未愈”,为后续发难做铺垫;二来用“炖燕窝”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与洛云曦昨日暗指的“克扣吃食”形成对比。
洛云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谢母亲关怀,女儿省得。只是为人子女,晨昏定省乃是本分,不敢因病懈怠。何况,女儿昨日得父亲允诺,彻查听雨阁刁奴欺主之事,心中稍安,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不接燕窝的话茬,反而直接点出昨日之事,将球又踢了回去,同时也是在提醒洛秉坤,你答应过要给我交代的。
柳氏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眼底却闪过一丝厉色。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贱人!竟敢当众提醒相爷!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急。下人的事,我自然会查。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你昨日落水之事,动静闹得太大,外面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都说我们相府嫡女冲撞了水神,是不祥之兆。你父亲为了压下这些流言,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你如今大病初愈,不在院中静思己过,反而到处走动,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流言,让你父亲和我相府蒙羞?”
好一顶大帽子!直接从“不遵医嘱”上升到了“家族声誉”和“不祥”的高度!这是要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旁边的洛清婉立刻配合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怯生生地开口:“是啊,姐姐。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为了相府好。那些流言太难听了……姐姐还是回听雨阁好好休养吧,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洛云曦仿佛没听出她们话中的恶意,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委屈:“冲撞水神?不祥之兆?”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望向主位上的洛秉坤,语气带着天真般的疑惑:“父亲,女儿不明。女儿失足落水,侥幸生还,难道不是神明庇佑、祖宗显灵吗?为何到了外面,竟成了不祥之兆?是谁……在背后如此诅咒女儿,诅咒相府?”
她将问题直接抛给了洛秉坤,同时巧妙地将“不祥”的矛头指向了散播流言之人,暗示这背后有人捣鬼。
洛秉坤深邃的目光微微一闪,没有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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