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去取总账的请求,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荣国府这潭深水,表面平静,底下却已是暗流汹涌。
消息传到王熙凤耳中时,她正拿着小银剪,心不在焉地修剪着一盆水仙。
平儿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忧色:“奶奶,这林姑娘一上来就要看总账,怕是来者不善。昨儿李嬷嬷的事闹得那么大,老太太又给了她对牌,这风头……”
“急什么。”王熙凤“咔嚓”一声剪掉一截多余的叶片,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辛辣的笑意,“一个病歪歪的小丫头,得了老祖宗几分疼爱,就以为自己能翻天了?她要看,就让她看。这府里的账,便是拿给户部的尚书大人来,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
话虽如此,她手里的银剪却重重往托盘里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她心里明镜似的,林黛玉这一手,不是试探,是宣战。
“去,把采买上的张大家的叫来。”王熙凤眼波流转,一个主意已然成型,“另外,把给潇湘馆新备下的份例,都按着最好的送去。记着,要让张大家的亲自去送。”
平儿心领神会,知道奶奶这是要给那位林姑娘一个下马威了。这张大家的,是王熙凤的心腹,管着府里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的采买,最是会看人下菜碟,手脚也最不干净。让她去,就是一根探路的竹竿。
不多时,潇湘馆外便是一阵喧闹。
张大家的领着几个婆子,抬着食盒、捧着布料、扛着炭火,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给林姑娘请安!”她嗓门洪亮,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一双精明的眼睛却在屋里屋外滴溜溜地转,“姑娘瞧瞧,这可是奶奶特地吩咐的!顶尖的血燕,南边新贡的云锦,还有这乌黑锃亮的银霜炭,都是挑最好的给您送来的!”
紫鹃上前一一查看,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分量却不对。
“张大娘,”紫鹃指着那筐银霜炭,冷冷开口,“单子上写明了是二十斤,怎么这里掂量着,顶多就十五斤?”
“哎哟,我的好姑娘!”张大家的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夸张地拍了下手,“您是金枝玉叶,哪儿知道我们这些下人当差的难处。这东西从库房领出来,一路运送,有点磕碰损耗,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是府里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总不能到了林姑娘这儿,就破了例吧?”
她这话,明着是解释,暗里却是敲打。
——你林黛玉再得宠,也得守我们荣国府的规矩!
紫鹃气得脸都白了,正要发作,屋里却传来林云清冷的声音。
“让她进来。”
张大家的撇撇嘴,扭着肥硕的腰肢进了屋。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病秧子,却不料,林云正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账册,脸色虽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她心里莫名一突。
“张大家的,”林云没有抬头,声音平淡无波,“我问你,你在府里管采买,有几年了?”
“回……回姑娘的话,有三年了。”张大家的不知为何,气势弱了三分。
“很好。”林云将账册轻轻合上,抬起眼,目光直视着她,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去年冬月十五,你经手采买了一批给各房过冬的银霜炭,账册上记,共计五百斤,每斤三十文。但你与城西炭行的王二麻子串通,实收四百五十斤,每斤只花了二十五文。你从中,不多不少,正好贪墨了三千七百五十文钱,这笔钱,你拿去给你儿子在城南的赌坊里还了债。”
林云顿了顿,看着对方瞬间失了血色的脸,又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那王二麻子,是你隔房的表侄。我说的,可有错漏?”
轰!
张大家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爆开,炸得她眼前发黑,耳鸣不止。
她……她怎么会知道?!
这笔账做得天衣无缝,连凤姐都不知道!这个足不出户的林姑娘,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不是人,她是鬼!
“我……我没有……你胡说!”她嘴上还在徒劳地辩解,双腿却已经软得站不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叮!来自张大家的恐惧值+688!】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恐惧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林云脚下,磕头如捣蒜,“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是奴才猪油蒙了心!求姑娘看在奴才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潇湘馆的下人们,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向自家姑娘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这哪里是病弱的千金小姐,这分明是能洞察人心的活神仙!
“紫鹃。”林云看都未看地上的人一眼。
“去,请凤姐姐过来一趟。就说,她派来的管事妈妈,在我这儿说胡话,污蔑她这位当家奶奶治家不严,纵奴行贪。我气不过,要替凤姐姐分辨分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